幾日後,夜色愈沉。
冉正辜遣人将姜國守軍親眷綁至金嘉關,他的視線一一掃過那些被縛住手腳的女子,幾乎都是面露驚駭眸光帶着懼色。
“将這群人看好了。”
冉正辜心中暗自竊喜,隻當自己此戰又能十拿九穩,卻忽略了身後人眸光中的狠戾神色。
營帳中,景姝仔細觀察着金嘉關的地形,此處地險兵力不知,她也不知那所謂的大獲全勝究竟是否能成為事實。
天色微亮之時,景姝聽得斥候匆忙而至的通報,說是冉正辜大軍已然快到月牙灣,金嘉關就在月牙灣附近,離丹陽不過百裡的距離。景姝垂眸思索片刻,還是決定要提前在金嘉關伏擊冉正辜,與那群姑娘們裡外夾擊,若當真任其到丹陽城門怕是又千鈞一發陷入被動。
丹陽留守軍萬人,景姝最終帶走九千兵馬加上女子軍零零總總也得上萬餘人。
天光大亮後,景姝已然在金嘉關準備好了伏擊事宜。窩在草叢之中,景姝的視線能夠清晰地看到冉正辜的帶兵之法,隊伍中間有一群被縛住手腕的女子,冉正辜在隊伍最前面色沉重。
看準時機,景姝便帶着千餘兵馬攔住了冉正辜的去路。
忽而驚風驟起,景姝的披風也随風揚起。她于陣前握緊紅纓槍,槍尖對準冉正辜。眸光中再不是當年新婚前蔔卦時的唯命是從,反而帶了幾分尖銳的不容動搖。
“冉景姝!?!”冉正辜眸色之中盡是驚詫,眉頭緊鎖又似是不可思議般喃喃自語道,“你當真沒死?”
“承蒙父親厚愛,景姝才得以曆經磨難。”景姝嘲諷地笑了笑,“還沒将父親所賜悉數奉還,景姝如何敢死?”
“牙尖嘴利,你握得穩紅纓槍嗎?”冉正辜拔刀出鞘,他看着景姝清瘦的身形抿唇笑了,眸光中帶了些惱羞成怒的殺意。
“父親,我握得穩不穩您不妨親自試試,還望您不吝賜教。”景姝握起槍身,槍尖直對冉正辜,神色中滿是挑釁。
他從未将她放進眼裡,這并不重要。但除此之外,他還強擄母親離姜,親手害死了自己,這個人早就不是親人而是仇人了。而她也一定要手刃仇人,才能不負重回人間這一趟。
與此同時,那群被束縛手腕的姑娘們也見縫插針地用暗器掙開繩索,不知誰先動手卸了身旁兵士的武器,一時間兵馬紛亂。
這并非是景姝第一次以長槍對刀,可她依舊感覺到一絲壓迫感。面前的人招式淩厲,式式刺往要害。隻是景姝并不恐懼,她一個死過一次的人最不怕的就是死,隻是這樣一想,景姝的招式也變得愈發一往無前。
冉正辜被這樣忽而猛攻駭到動作一僵,就這一瞬,景姝槍尖一挑他便後仰側身跌下馬去。
一切幾乎與預言中一模一樣。
金嘉關此來彼往,厮殺不斷。
半日後,丹陽城内衛兵匆匆帶着金嘉關戰報回城禀報。
“如何了?!”式钰眼疾手快地扶着那幾乎要失力的衛兵。
“回郡主話,金嘉關一戰景将軍大獲全勝,大敗叛軍。隻是……”衛兵的話音緩了緩,他有些膽戰心驚地擡眸看向式钰。
“隻是什麼?”身着甲胄的司寇蘊開口道。
“隻是景大人在金嘉關與冉正辜決戰後,突遇月氏偷襲,景大人攜寒山營以計抗敵,歸來三千人抵萬人月氏軍。最後景大人使計大敗月氏大半軍力,最後攜幾百人調虎離山……”
“怎麼樣了?”
“下落不明。”那通報的衛兵開口道,“戰至最後,景大人攜三百軍馬追擊月氏首領。最後一行人于淵無峽生擒月氏将領丘就奔,隻是景将軍卻失蹤了。”
“失蹤了?”
“是。”
“快找啊!差人去找!将丘就奔押送昭獄,給王姬殿下傳信。”
“是!”
景姝從崖頂跌落時,隻一瞬怔愣随後忽而釋然。冉正辜已經被她一槍貫心而亡,她還活捉了丘就奔,似乎算不得沒有用處,景姝輕笑着,回望一路她走得好遠,也走得好累。
撲通一聲,濕氣頃刻裹挾着她的四肢将她向深淵席卷而去,景姝眸光微閃後緩緩失神,眼前似乎回放起回馬燈似的過往畫面。
竟是平京的日子。
胥漪在平京時雖已近油盡燈枯,可看着日益挺拔的景姝,想着預言中未來她與冉正辜那避無可避的一戰,還是生出些許愁緒。
再次分揲蓍草莖,推演卦象,想為這女兒最後蔔上一卦。
那卦象竟是死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