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麼也不是。”
嘴邊的血腥氣讓晉夏有些無力支撐。短刀劃過左衡小臂,他堪堪松手掌中使了力氣将晉夏推向一側。
幾乎力竭的晉夏瞬間跌坐在地,手中的刀刃被他死死握在手心,眼前模糊不清,而城牆之下的景姝卻是再看不到他的面容。
晉夏跌倒那瞬間,景姝倏爾覺得掌心痛得厲害,幾乎連缰繩都握不住。她瞬間心急如焚就想策馬疾馳入城,卻被一側姗姗來遲的翁淳握住手腕攔了下來。
“景姝,稍等片刻,此時城中形勢不明,公冶澤不會輕易開城門的。”
“可……”景姝本欲開口說晉夏還不知生死,卻又忽而頓住話音。翁淳說得有道理,如今形勢未明,身為趙國第一将軍,公冶澤得用些時間來判斷月氏是否當真是奔着趙國來的?更何況她這支軍隊再怎麼說都是燕國的軍隊,非趙國之兵豈有随意輕信的道理,此刻的公冶澤定然不會随意開城門。
思及此處,景姝将心間想法默默忍下,隻忍耐着等候城牆内的内争暗鬥結束。
回憶起方才千鈞一發的場景,景姝卻依舊心有餘悸。那把匕首離晉夏的脖頸那麼近,殷紅血迹漫出,他的生命變得那樣脆弱,似乎随時都會在她面前徹底消失。
隻是設想這種可能,景姝就已經心痛如催。晉夏到底怎麼了?是左衡給他下了什麼毒還是對他嚴刑拷打過了?分明二人分别時,他還全須全尾面露溫和地向她笑着,如今隻不過短短一日卻變得面色慘白,神情渙散,一副重傷模樣。景姝攥緊手指死死掐着掌心,那本就痛得發麻的手掌經此一遭更顯痛楚,緊抿雙唇望向城牆之上的方向。
現在能做的,唯有等待。
中牟城中,公冶澤攜禁軍攻上城牆,左衡見狀也不再掙紮,隻是丢下手中長劍怔然将眸子投向城牆下駿馬之上的景姝。
那時的丹陽城外,她就那樣赤手空拳從草叢之中跳了出來,絲毫未曾憂懼說:“我就是來做出頭鳥的”;後來在十字巷中他遭人暗算,她即便看出了事有端倪卻依舊願意将他背在背上,一步步帶他回家。左衡時時會想起那時有些莽撞卻明亮直率的景姝,她那般好,倘若自己能夠留在她眼中,倘若她也能像留在晉夏左右那樣留在他身邊……
倘若晉夏死了,這一切恐怕就能迎刃而解了吧。晉夏強迫她所以她才不得不留在她身邊,一切都是那個人的錯,左衡一直這樣想着。
可直到方才那支利箭射向他手中匕首,景姝眼神裡帶了殺意,匕首墜地震得他虎口發麻,左衡才略顯悲哀地明白,景姝對晉夏有意,她的憤怒那樣顯著,那樣刺眼,一切并非那人的一廂情願。
景姝愛慕晉夏,他看得出來。
左衡随手卸下身上盔甲,抿唇笑了起來,又将視線投向一側靠在牆壁休憩的晉夏,似是無奈至極開口道:“你我之間毫無可比之處,我并非輸給你。我是輸給了景姝。”
雖能聽到左衡的聲音,但晉夏已經沒有一絲力氣再看他,垂着眸子,呼吸輕到宛若消失一般。
見左衡不再負隅頑抗,公冶澤立刻率人上前将他原地扣押。
一場鬧劇,草草收場。
景姝看到城牆上出現一個新的人影,大膽猜測那人便是趙國名将公冶澤。景姝心急如焚,策馬疾馳,朗聲請求道:“公冶将軍!我乃燕國公子夏之妻景姝,望您能開城門,讓我去檢查長嬴君傷勢如何。”
“趙國城門絕不擅開,但閣下既是為救人而來,我倒也可以賣王姬殿下一個面子,把他給你送出城。”公冶澤在城牆上高聲開口。
“那便有勞公冶将軍!”景姝翻身下馬,以手牽着缰繩等候城門内的晉夏。
城門緩緩被拉開,幾位身着趙國铠甲的士兵架着一人步子走得很慢。
景姝覺得自己似乎也開始變得呼吸不暢,掌心已經痛到讓她無法忽視的程度。看到晉夏垂着頭的模樣,景姝忽然感覺腦海中有根弦在這一瞬間斷掉。頭腦嗡鳴間,景姝已經快步沖了上去。
陪她同來在她身側的蔚瓊見狀立刻握住景姝失手丢掉的缰繩。
“他怎麼了?”景姝眼疾手快地從幾人處接過晉夏,任他靠在自己肩側。
“将軍抱歉,我們也無從得知。”幾位兵士開口道,話音剛落便轉身回城。
城門又一次被緊緊關上,景姝垂眸看向懷中人,面色慘白如紙,脖頸處有隐隐血痕,狼狽至極。
景姝的心疼得發酸,隻覺五髒六腑都揪了起來。她不再多言立刻将晉夏背起,正要大步離開時突然聽到城牆上傳來帶了幾分戒備的聲音。
“閣下方才說自己是公子夏之妻,你可姓冉?”公冶澤話音裡帶了提防。
景姝微微側目,眸中滿是堅定。
“我不姓冉。”
“我姓景。”
話畢也不再等他回答,大步離開。
寒山營大批駐紮在離趙國幾十裡外的地方,景姝帶着晉夏歸營時一臉憂心忡忡。軍中疾醫試圖為他診療,卻并未診出任何病症。看上去并不像病症,反倒像是蠱術一類的。此刻他的脈象浮而微弱,時隐時現,竟是一副将死之兆。
聽聞此言,景姝險些站不穩身子,她踉跄幾步被身後蔚瓊穩穩扶住手臂。疾醫面露憾色撤了出去,景姝面色瞬間慘白如紙,她不知該如何是好,隻得無助地握着晉夏溫熱的手掌。
蔚瓊見她這幅模樣,清了清嗓子似乎是要對她說些什麼,卻在開口時又頓住話音。
“你想說什麼就說吧,蔚瓊。”景姝聽着身後人的輕微聲響,溫聲開口。
“景姝,我是不是告訴過你,我是奉乾夫人之命來的?”蔚瓊面色極為糾結,卻還是開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