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哪裡錯了?
疾醫退下,仆從四散。轉眼之間寂靜歸于房舍,冉景姝的視線落在床前那盞孤燈之上,忽而覺得,倘若她不姓冉就好了。
倘若她不姓冉,就不會是母親的痛苦,不會成為家族聯姻的工具。
那她能做什麼呢?
冉景姝雙手交握,指尖扣得死緊。
卻忽而聽到一陣病中的虛弱聲音:“怎得将手指攥得這樣緊,要攥傷了。”
那樣溫柔,那樣憐憫般的話。
“長嬴君,你醒了?”冉景姝蒼白無力地笑着搖了搖頭,她的腦海思緒紛亂,母親的事情,晉夏的事情,她自己的事情,“不會破的,我有分寸。”
晉夏看出面前人滿腹心事,他支着身子半坐起來,将視線投向身側的她:“你有心事嗎?景姝。”
冉景姝嘴唇微動,似乎想要把自己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一股腦都告訴他,最終也隻是輕輕點點頭:“嗯。”
“你想對我說嗎?”晉夏的聲音很輕。
“長嬴君。”
“嗯。”
“如果你不做長嬴君,你想做什麼?”
“我還沒想過這個問題,但你問了,我從今天開始就會認真想一想答案。如此說來,景姝,那你呢?如果你不做君夫人你想做什麼?”
“我聽武館辰娘說,她從前也是上過戰場的。保家衛國,替自己的親人摯友保衛這一方土地,這好像是我從小一直想做的事情,我幼時的夢想是做懲惡揚善的女将軍呢。”提起幼時幻想,冉景姝眉目溫和舒展,“但我能夠嫁給你也很好,長嬴君。”
“景姝,如果有機會,你會離開嗎?”晉夏認真開口道。
“這話說來肉麻,但我應該不會自己離開的。”冉景姝耳尖泛起微紅,一如新婚那日,“當然,我應該也會尊重一下你的意見。”
晉夏笑出了聲,他點點頭:“如果有那種時候你一定要記得你此刻的話。”
“記得帶我走,景姝。”
冉景姝的心因為這句話而變得有些許動搖。
滿天烏雲頃刻散開,遙遙天際一輪孤月高懸。
冉景姝從沒想過二人随口一言的事情,居然會以這樣的方式無端發生。甚至這離開都并非離開晉府,而是她殒命身亡。
感覺到自己腹背陣陣痛意翻湧時,辰娘方才離開晉府。冉景姝最開始隻當是久不操練的酸痛,走出幾步踏入府上後院短橋時,眼前倏然發黑,她才意識到或許是有人給她下了毒。
她有什麼值得如此大費周折?
那兇手是為母親留下的傳世預言青冢歌而來?還是為了她這王姬兒媳晉府主母的身份而來?
墜湖的瞬間,與痛意一同翻湧而上的是冷,徹骨的冷意夾雜着腹部劇痛纏得她腦袋發暈,胸腔裡的空氣似乎也在慢慢離開身體。
“記得帶我走,景姝。”
腦海裡似乎隻餘這樣一句,她是快要死了嗎?是臨死之前的走馬燈嗎?倘若她死了,那樣溫柔的人……也會随她而去嗎?
冉景姝被自己這樣可怖的想法吓了一跳,回光返照般用盡力氣在池水中慌亂掙紮起來,“救……救命!”
然而身體的痛意最終還是壓倒了她的理智,撲水不過幾個動作還是痛得她神魂欲碎,最後失去意識沉入水底前的想法隻餘最後一句,太冷了,真是不甘心。
真是不甘心,就這樣随随便便死掉。
季春日頭正毒,草色漸綠,一片盎然新生。
傳信的小厮步履飛快,恨不得立刻将公子夏帶回府中。
“你說誰死了?”
晉夏手中文書頃刻墜地,他不可置信地望着小厮,隻瞬間面上血色盡褪,小跑着沖回府中院落。
那眉目恹恹的姑娘,此刻雙眸緊阖,發髻上帶着水漬,一動不動地躺在冰涼的地面上。指尖軟塌塌地落在身側,疾醫看着她的身影紛紛搖頭向晉夏躬身。
“景姝……”
撲面而來的失落感,似是面前日光太過毒辣,晉夏覺得腳步有些虛浮,他向前走了幾步,卻又頓住步子。
身側侍女小厮也立刻行禮問安,他卻罕見地充耳不聞,隻是固執地将目光投向地面那人,顫抖的指節握上女子冰冷的指尖。
曦娘外出采買歸來,隻見到這樣一副場景。
素來不能觸人的長嬴君,此刻将自己的夫人攏在懷裡,手指不住地握着她的指節輕輕哈氣,嘴邊是喃喃自語:“不冷了,這樣就不冷了。”
“景姝,你不能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