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伯侯府的遲遲春日,終于在太姒日漸紅潤的面色中鮮活過來。
前日雨汽已過,草木蔓發,春山可望【1】,燕回築巢,時有啼鳴。
伯邑考從母親房中退出時,迎面撞上了端着青瓷碗的婢女杏兒。
“大公子。”杏兒慌忙行禮,碗中之物随之晃蕩,一股濃厚的甜香氣味随着她的動作溢散開來。
伯邑考上前拿起碗蓋往裡瞧了一眼,碗中是點綴着桂花的晶瑩剔透的湯圓,他下意識眉頭微皺,聲音卻仍是溫文爾雅:“母親還在恢複期,怕是不宜食用這些甜膩之物。”
杏兒聞言,臉色一白,立刻跪倒在地:“大公子恕罪!這湯圓……這湯圓不是給夫人的,是……是給阿昙姑娘準備的。”
伯邑考一愣,目光落在杏兒驚恐顫抖的手上。雙手發着顫,震得湯碗叮鈴鈴碰撞作響。
碗中的湯圓圓潤飽滿,桂花蜜的香氣濃郁撲鼻,顯然是經過精心烹制的。
“你們……為何給她準備這些?”他的聲音不自覺地放輕了些。
杏兒低着頭,聲音裡帶着幾分惶恐:“阿昙姑娘連日為夫人診治,連熬藥這些活兒都親力親為,而且她從不擺架子,還不厭其煩時常教我們一些醫理常識……所以我們想着準備些甜食為她解解乏。”
說着,聲音越來越小,忽而又瑟瑟急聲求饒:“大公子,請恕我們自作主張!下次再也不敢了!”
伯邑考沉默片刻,擺了擺手:“無妨,她原本就是我們西伯侯府的客人,你去吧。”
杏兒如蒙大赦,匆匆起身離去,很快從轉角處消失了身影。
不止父親和弟弟,現如今連府裡的下人們也都輕易被她征服,他不禁陷入了困惑的沉思中,思緒紛飛錯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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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院院落中,小爐上,藥罐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熱氣。
姬發坐在爐前,手裡握着一把蒲扇,小心翼翼地扇着火。他的額頭上沁出細密的汗珠,卻不敢有絲毫懈怠,隻因阿昙仔細交代過,火候差一分,藥效便差十分,他不可馬虎。
阿昙坐在一旁的石凳上,握着藥杵,細細研磨着藥粉,動作輕柔而專注。
西院地處角落,偏僻寂靜,無人打擾時,實在惬意的很,有人到來時,也不見得會破壞這份甯靜。
“阿昙姑娘,這是我為你煮的桂花湯圓,請你……”杏兒步入院内,徑直來到石桌邊,将湯碗放下輕聲道。可話還未說完,擡頭時才發現院中還有一人。
姬發聞聲已停下搖扇子的動作,目光一動不動的黏在湯碗上,把對到來食物的濃厚興趣寫在臉上了。
杏兒沒想到這院子竟還有人在,不免感到慌張,連忙問道:“二公子!可要奴婢回廚房給您盛一碗端過來?”
姬發搖搖頭,知她為難,懂事笑道:“不必麻煩了。”
“辛苦了,謝謝你,杏兒。”阿昙适時擡頭,對她笑道。
杏兒臉頰一紅,羞澀的退下,院裡再次恢複了安靜。
阿昙繼續低頭研磨藥粉,倒是心無旁骛,姬發卻嗅着湯圓的甜香,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終是難忍,他悄悄放下蒲扇,蹑手蹑腳地走到石桌前,輕輕舀起一顆湯圓塞進嘴裡,果真軟糯香甜。
“好吃嗎?”她頭也不擡地問道。
偷吃被抓了個正着,姬發吓了一跳,差點被湯圓噎住,猛咳了幾聲。
“小姬發,你可是西伯侯府的二公子,這府裡的一切都是你的,就吃個東西怎麼還偷偷摸摸的呢?”阿昙回頭看着他狼狽模樣,笑問道。
他尴尬讪讪地笑了笑,幹脆端着碗走到她身邊,舀起一顆雪白圓團遞至她唇邊:“阿昙姐姐,你也嘗嘗吧。”
阿昙停下手中的動作,擡頭看向他。
姬發的眼睛亮晶晶的,像陽光照耀下波光粼粼的湖面,朝氣而耀眼。她微微一笑,張開嘴,任由他将一顆湯圓喂入口中。
“甜嗎?”姬發期待地問道。
阿昙咀嚼了幾下,點點頭,将黏糯團子吞咽下去後,說:“很甜,好吃。”
姬發笑得眉眼彎彎,朗聲道:“阿昙姐姐,這個家裡也有屬于你的東西。”
天真爛漫的話語卻意外讓阿昙愣了一下,随即失笑道:“……若真是有我的東西可就麻煩了。”
“為何?”
“因為我怕麻煩。”她随口回答,卻語含别意。
嗯?姬發不解,這不是答非所問嗎?
“為什麼會是麻煩呢?到底是什麼麻煩呀?”
姬發追問,她不答,隻抿唇而笑搖了搖頭。。
“阿昙姐姐,你快告訴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