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氏向景和帝請奏獲準後,便全權負責起春狩宴的籌備事宜。宴會選址定在禁苑圍場,尉遲氏特意指派身邊的大宮女玉韶輔佐柔嘉公主操辦此宴,意在讓女兒提前熟悉宴席安排的各項流程。
如此一來,春狩宴上從座次安排、膳食準備到娛樂項目等一應事務,都需要柔嘉公主親自過問。她的三位伴讀自然也免不了要分擔各項庶務。崔娥蘭因寫得一手好字,負責書寫請柬;盧宦英擅長馬球,便主管馬匹與器具調配;徽言精于算術,則負責用度支出的核算。
公主院偏殿内,玉韶手執簿冊,恭敬道:“殿下,馬球場已着人修整,尚功局亦備有球杖、鞠囊。隻是賓客名單還需再定,不知是否要邀幾位宗室子弟?”
柔嘉略一沉吟,擡眸望向崔娥蘭,“娥蘭,依你看,哪些世家郎君需得特别下帖?”
崔娥蘭執筆蘸墨,溫聲道:“河東裴氏、琅琊王氏的嫡系公子素來善騎射,若邀他們赴宴,馬球賽必定精彩。此外,範陽盧氏、清河崔氏的幾位娘子亦好詩文,可請她們赴詩會助興。”
考慮到赴宴賓客中不乏不谙騎射的閨秀文士,春狩宴特辟清雅詩會,與馬球盛事相映成趣。如此安排,既成全了馬上健兒的飒爽英姿,又顧全了文人墨客的風雅之趣,可謂兩全其美。
盧宦英抱臂而立,聞言笑道:“既如此,馬匹須得精選,我明日便去禦馬監挑幾匹溫馴的西域良駒,免得那些嬌貴娘子們駕馭不住。”
徽言低頭撥弄算珠,輕聲道:“用度方面,尚食局報來的酒水單子略超了預算,或可減兩壇西域葡萄酒,換成本地桂花釀?”
柔嘉點頭,“便依你所言。另外,擊鼓傳花的彩頭,母後賜了一對累絲金镯,再添些宮制香囊,想來也夠了。”
玉韶一一記下,又道:“還有一事,那日若下雨,是否要備下錦帷帳移宴至麟德殿側廳?”
柔嘉從善如流,“姑姑思慮周到,就如此辦吧。若是将宴席移至殿内,便再備下歌舞,以免掃了衆人興緻。”
衆人商議至掌燈時分,終于将諸事安排妥當。窗外月色漸明,如霜般潑天漫了下來,像是給滿宮朱翠披了件冰绡裁的紗衣。
入宮多日,徽言平常不過往來于公主院、内文學館與含翠園三處,尚未得窺見六局二十四司的全貌。恰逢春狩宴籌備,公主課業暫歇,徽言倒也樂得偷閑,便與盧宦英同往掖庭宮核驗宴器。
玉韶在前引路,巳月日光下,青磚地上拖出三道纖長的影子。徽言與盧宦英緊随其後。
“某些人可仔細着些。”盧宦英抱着鎏銀臂钏,指尖在钏上叩出清脆的響,“春狩宴上若出了差池,莫說公主顔面,便是你項上這顆腦袋,也未必挂得穩當。”
徽言眸光微轉,唇角漾起一抹清淺笑意,“謝盧阿姊教誨,徽言定當謹記于心。”
“誰、誰許你這般喚我!”盧宦英耳尖蓦地飛紅,腰間蹀躞帶上的金鈴随着她猛然轉身的動作叮當作響,“你可不比我小!”
“盧娘子侍奉公主的時日比我久遠。”徽言擡袖半掩面容,隻露出一雙含笑的杏眼,“這一聲阿姊是應當的。”
盧宦英氣惱,指尖幾乎掐進肉裡,“又想奉承我?你怕是會錯了意!我那樣說是怕你犯錯連累衆人,誰要與你姊妹相稱!”說罷扭頭快走兩步,發間金步搖的流蘇在空中劃出淩亂的弧度。
徽言望着她氣鼓鼓的背影,笑意更深了幾分。這位盧四娘,分明是個爆竹性子,瞧着聲勢駭人,實則一點就着,倒是比那些笑裡藏刀之人可愛得多。
掖庭宮的朱漆大門在望,守門宦官見玉韶姑姑的魚符,立即躬身退讓。入門後玉韶召來個小黃門,那孩子不過總角之年,捧着牙牌的手還在發顫,“請、請兩位娘子随奴分赴兩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