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姨娘放下手中的銀筷，向她回禮。

“坐下用膳吧。”褚羅氏淡淡開口，随後眼神示意衛姨娘退下。

“跪了一夜，可反省了？”褚羅氏語氣冷淡，目光如刀。

徽言還未及吃上一口菜，聽她如此問，隻得放下筷子。

“為了三娘的冒失，讓二嬸一夜不得安眠，真是大過。在此，三娘以茶代酒，向二嬸賠罪。”說罷，徽言将盞中的茶水一飲而盡。

褚羅氏微微一笑，“知錯就好，但知錯還不夠，得改。你已經十七了，像昨日那般無禮的行為，萬萬不能再有。如今在家中，尚有叔叔嬸嬸護着你，日後出嫁了，叔叔嬸嬸可再沒法子了。”

褚羅氏這番“語重心長”，卻讓徽言聽出了言外之意——柳家還是要結親？或是二叔二嬸還有别家作為備選？

“普通人家的女子，十七八歲成婚是常事。可我們是官宦人家，十七歲已經晚了。女兒家，早些嫁人，相夫教子，才是正道。”

“不知叔叔嬸嬸為我商定的好人家是哪家呢？”徽言故作天真地問道。

“自然是柳知白，柳大人。雖說你昨日失禮于人前，不過，柳大人心胸寬廣，不甚計較。柳夫人也說了，日後你進了柳家，一應規矩由她親自教導。這柳家雖然世代務農，但好在柳大人是個用功的，二十歲便考中了進士，如今升任江南西道宏州錄事參軍，仕途一片光明。”

話畢，褚羅氏覺着口幹，便飲了口茶水潤喉，續道：“這可是天賜良緣。三年前，柳大人便有意于你，隻是老太爺驟然離世，這婚事才耽擱了。柳大人長情，心念你三年，如今孝期一過，便迫不及待上門求娶。你也不必擔心離京後日子艱難，老爺說了，等你出嫁之時，定會給你配上一份厚厚的嫁妝。”

褚羅氏嘴角一撇，語氣中帶着幾分譏諷。

“嫁妝？二嬸怕是忘了，還有我的家産呢。”徽言不禁失笑。

“什麼家産？這整個褚家，日後都是我謹兒的。”褚羅氏眉眼閃過一絲慌亂。

“當年我阿娘臨終前分明将田産地契交予二叔保管，如今竟成了褚家産業？那蓋着李氏印鑒的文書，難道都化作飛灰了不成？”徽言氣急，眼眶微紅，“你們裝聾作啞，對此事三緘其口，不就是想搶走我的家産？”

“胡言亂語！咱們家是官宦人家，怎會做出強盜行徑！褚徽言，你方才喝的是茶，怎的喝醉了，說醉話。”褚羅氏冷笑。

“七年前，你們說我年紀小，依着我阿娘的囑托，要代我保管李家家産。如今我長大了，你們也從不提要将家産歸還于我。二嬸，根據我朝律法，我是李家家産唯一的繼承人，待我成年，你們理應歸還。”

“大齊律法，你的父親是褚家人，他無子，你無兄弟，他的财産，自然由近親繼承。如今自是由他的親弟弟，我的郎君保管。”褚羅氏得意一笑，“褚徽言，我勸你乖乖聽話，若是再動小心思，違逆長輩，我保證，你一分錢都得不到！”

齊律确有這一條戶絕制度，徽言無兄弟，理論上家産可由近親繼承。徽言父親是李家贅婿，李家旁支親戚不多，各支打理的産業亦不同。徽言的母親死前已經立下遺囑，該分的财産已經分出去了，言明由徽言繼承的部分産業也單獨開具出證明。隻是那證明不知所蹤。

想來無非是被二叔藏起來了。

“好個厚顔無恥的做派。”徽言眼神冰冷，扔下一句話便離席而去。

褚羅氏對此置若罔聞，撫着腕上的翡翠镯子，抿唇一笑，露出一副大仇得報的臉色。

五年了，自從這丫頭害得容兒瘋癫無狀，她就日夜盼着這一天。如今終于……

“終于要清淨了！我的容兒，終于苦盡甘來了！好啊，好啊！”

褚羅氏說話時胸膛急驟起伏，忍不住咳嗽了幾聲，眼角竟滲出了淚水。

趙媽媽見狀，急忙上前為她拍背順氣。

趙媽媽知她是喜極而泣，卻沒敢說，方才路過四娘子院子時，又聽見裡頭傳來瓷器碎裂的聲響。

老仆隻能一壁繼續手上動作，一壁笑道：“夫人大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