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廬山初雪,季家早就默認孟臨溪明年及笄禮前就要回京,這是她在江州的第三個冬天,也是最後一個冬天。
想到自己還未曾看過廬山雪,孟臨溪請求大舅母準自己去一次。雖然這點距離自己和楊居采騎馬不到半日就能到,但看廬山雪晚晴,定要住一晚才行,未出閣的女孩子宿在外面,還是要有家中大人陪的。
恰逢九江簽判的夫人彭夫人在廬山□□設宴,彭家是當地相當有财力的望族,這雪下在了開宴前兩日,第二日便掃清了進山路上的雪,方便與宴貴客馬車進山。彭家給季家也遞了帖子,大舅母正好要帶季洛赴宴,帶一個是帶,帶兩個也是帶。
進山當天早晨開始,孟臨溪就覺得有些怪怪的。一向走秀外慧中路線的四姐姐竟被二舅母打扮得花容月貌,頭上的珠钗多到恨不得一靠近一股涼氣。她本以為這是一個小的聚會,卻在進山途中看到一輛接一輛的寶馬香車,幾乎沒有間斷地通往□□。這等熱鬧,季淵竟然沒有吵着來?她找大舅母要來請帖,反複看了兩遍,還是沒有看出名堂。心下一橫,管他呢,開宴吃飽了就往外跑,看完冰挂看雪挂,還要再去望鄱亭看看。
誰知下了馬車,進了□□,望着人影攢動但并無菜香的宴會場地,孟臨溪心涼了半截。季家雖是皇商,季老太爺又在朝中做官,但季家和彭家并不算太熟悉,事先也并不知道弘化郡主會來,所以季家的桌子被安排得離主桌較遠。
但這也沒什麼妨礙,主桌說了什麼她并沒在意,因為當孟臨溪發現上了六道菜一道熱菜都沒有的時候,心就已經不在這裡了。她開始埋怨自己,早上可人說給她帶兩塊糕點路上吃的時候怎麼沒有拿着呢!越想越生氣,看着身邊的俊男靓女,她突然明白是自己闖入大型相親現場了。
她突然覺得有些好笑,以前在京城參加的宴會多是取個名頭,然後看才子、貴女間争相豔壓,可謂是大型看戲現場。設宴的東道主也知道演戲的是少數看戲的是多數,至少要喂飽了這看戲的大多數。如今這宴,分明是打着賞雪的旗号讓各家适齡男女相看,每個人都是演員,根本無需吃飯。更何況吐氣如蘭的女孩子們吃了大魚大肉,近距離說起話來就不香香的了。她恨自己失策,四姐姐已經及笄,還沒說了人家,早上看見她珠光寶氣就應該想到這一層。
季洛仿佛能聽見她腹诽一般,宴席散了,衆人自由說話時,拉她到一邊,神神秘秘把她的手放在自己袖中,她在季洛袖中摸到一個硬硬的錦袋,她擡頭看她。
“是早上可人給你拿的糕點。”她眼睛笑成了月牙,悄悄和孟臨溪說,“從我及笄之後,我娘沒少拜托大伯母帶我參加這種宴會,我都有經驗了,這種宴會吃不飽。”二人合計找個地方先填飽肚子再說去哪兒玩的事情。
“四姐姐不相看郎君嗎?”孟臨溪怕糕點太幹,往水袋裡倒着桌上壺裡的熱茶。
“九江就這麼大,這一年來我參加的宴席快把整個九江的适齡男子全看遍了,沒看出啥名堂。”季洛嫌她慢,讓她扶着水袋自己往倒,引來旁人側目,看是哪家姑娘連茶都喝不起,來赴宴還要帶茶回去。二人卻面色如常,裝滿了水袋速速撤退。
千挑萬選,選了□□不遠處如琴湖中央的亭子,現下衆人的心思都在宴會上,無人在意這個賞山賞水賞雪的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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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兄認為,這一批學子裡,有望明年會試上榜的有哪幾位?”說話的人正是碧水堂書坊的老闆,每次科舉考試放榜後,榜上有名的文章都會被各大書坊争相刊印,為了搶得先機,很多書坊會事先押寶。
“我瞧着武甯餘勇鋼、德安高學雅、瑞昌張一典、彭澤王衣容這幾人有登科之資。這幾日回來,找我看文章的人實在太多了,其餘的實在記不清了。” 蘇升鈞是元嘉十八年的狀元,此番回鄉探親,自然被書坊老闆抓住詢問考官喜好,“席上有些嘈雜,京城沒有廬山這樣好的美景,要說雪後廬山,集齊了山水雪三景還得是如琴湖,林兄和我出去走走?”
“我看你也不着急你的婚事,想是在京城見過了貴女,這九江的女子再難入眼了是不是?”林誠如打趣道。
“折煞我了,京城最不缺的就是權勢和高門,誰看得上我一個小小的将作監少監。”蘇升鈞笑道,大步走出□□往如琴湖走去。
“你可别開玩笑了,咱倆一起長大,我還不知道你。二十二歲的狀元郎,放眼全國也是一等一的佳婿,你到底要找個什麼樣的仙女?”林誠如追上他的腳步。
如琴湖坐落西谷,峰嶺圍抱,森林蓊蔚,環境幽雅。因為氣溫驟降,這雪來得突然,層林盡染後樹葉還沒落,上面便覆了一層雪。二人一邊欣賞這美景一邊喝茶吃點心,好不快活。天氣太冷,熱茶下的快,季洛說再回去倒些。孟臨溪面朝湖面,胳膊搭在桌上,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敲着桌子,盤算明年開春什麼時候回京。她有些舍不得季洛和季淵,不過也不急着把她們接過去,待高映淮冠禮後選妃的大事落聽,她再做打算也不遲。
她聽見季洛回來了,說:“四姐姐,我将剩餘的糕點包起來了,一會兒咱們去望鄱亭路上累了還能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