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洛推脫不及,隻好揣着說二人拿這錢去給七妹妹買提花機。誰知兩人手挽手到了織錦店,卻發現這十兩銀子連一台舊的快要被淘汰的提花機都買不到。孟臨溪拿出錢袋子正要貼補一些,季洛别過她的手拉她出了店門。“本就是掙些零花錢給姐妹買東西,萬沒有全要你出錢的道理。”
孟臨溪卻心裡不是滋味兒,幾個姐妹,四姐姐有這賺錢的手藝,七姐姐也能賣些自己的練習小品得些零花,隻有自己……季洛看出她所思,拉她往文津街走:“掙得多多花,掙得少少花,自己賺錢送的禮誰敢說不好。之前掌櫃還問我這配圖之人接不接别的書,我以為你不愛幹這些事兒,就拒了。如今咱倆去看看。”
掌櫃看兩人都是未成家的少女,其中一人身上氣質若蘭,貴度非凡,不敢讓她們配些亂七八糟的書,隻給了一本《世說新語》讓她們試試。
雖然孟臨溪對于人物畫已能做到形在心中,但魏晉士人不滞于物,不拘禮法,在與他人的交往中形迹灑脫且率真有趣,他們異常敏感于“情”且重視與萬物的“神交”,她不想将如此有趣的一群人隻換些五官動作批量畫出來,便讓家中哥哥姐姐、怡人可人扮作書中樣子擺出姿勢,再稍作改動畫出來。
然而畫到“擲果盈車”時犯了難,從小到大,美少年孟臨溪看了不少,但貌似潘安的少年,似乎隻有一個人。
孟臨溪做這賺錢的活計時,是避開楊居采的。書坊掌櫃的限期緊張,畫畫時難免疏漏,楊居采要是看了那些畫保準說出一堆毛病,偏她又是有強迫症的人,于畫畫一事上十分重視楊居采的意見,定會修改、重畫誤了限期,不如不告訴他。她隻能偷偷觀察楊居采。
偏楊居采日常喜愛穿玄色,日常方便,染上墨了不易看出來。
可在孟臨溪眼裡潘安應是白衣玉冠的樣子,身上挎劍手上拿扇。怡人出主意,就說給六少爺送禮,請楊居采試穿。孟臨溪拍手稱好,雖楊居采小自己幾個月,卻早已比自己身量高出一大截,和六哥哥差不多高。
待楊居采換好衣服,這院子的少爺小姐竟無一人會束冠,隻得請大舅母來幫忙。穿戴整齊的楊居采走出門,院子裡的衆人全都倒吸一口氣。“好俊秀清爽的少年!”楊居采聽到長輩的誇贊,不好意思地低頭垂眼抿嘴一笑。
孟臨溪驚呼:“你别這麼笑,你這樣笑是會被拐跑的。京城不同江州,若是哪位有龍陽之好的世子把你撸了當小倌或是被公主看上了去尚公主,我可護不住你。”
楊居采聽此話後擡眼看她,明眸善睐的谪仙樣子讓孟臨溪下意思脫口而出:“小仙君!”孟臨溪走過去摸摸玉冠,拽拽衣角,還欲用指背碰他的臉。
“妖女。”楊居采輕閃一下,躲開孟臨溪的手。
“小采你真好看啊。”孟臨溪趁他不備又回身掐了掐他的臉,“要能有人把你毒啞就好了。”她圍着他轉了好幾圈,細細記住他的風采模樣,卻是怎麼也看不夠。
楊居采看她毫不掩飾欣賞的樣子,心中有些犯嘀咕,想着自己也穿上衣服轉了兩圈,應是試好尺寸了,便要脫下來。孟臨溪索性讓怡人鋪了紙筆讓楊居采不要動,她要将這一幕畫下來。
初秋時節,正是秋老虎肆虐,楊居采本欲借口太熱想拒了這費時費力的任務,剛一張口,嘴裡就被塞進了一顆葡萄。
“小采!不要拒絕!”孟臨溪狡黠一笑,歪頭無聲炫耀着,讓他定住身子,“吃了我的賄賂,可不要動了。馬上就好。”
少女纖細的手指沾了洗過葡萄的水,有一絲涼意,按在他的唇上。他定在原地。
“怡人,不要隻給我扇,給小采也扇扇,他熱得臉都紅了。”孟臨溪一邊落筆一邊指揮怡人,大舅母笑着搖搖頭,走了。衆兄妹看了會兒覺得這畫一時半會兒完不成,也去一邊吃茶聊天了,這一隅隻剩他們三人。
楊居采鮮少有機會這樣專注地看她畫畫,雖然平日與她對桌而坐,但都是各忙各的。滿打滿算孟臨溪已經到江州兩年了,她像一株偶然紮根在此的名貴花草,他知道她總有回京的一天,卻不知道具體是什麼時候。他有些不想讓她走。
立馬,他就被自己剛蹦出的這個念頭驚住了,皺了皺眉。孟臨溪見他皺眉,以為是他不耐煩了,小心哄着:“馬上就好,小采,讓我畫完,明日我陪你去浔陽江上釣魚。”她擡頭正好對上他的眼神,盈盈一笑,露出兩個酒窩。他心中一動,垂下眼心中升起個“被她差使好像也不錯”的念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