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我不給她做,她就自己生火烤栗子,灑脫的很,誰也治不住她。”
“我小時候她也常給我烤栗子吃,原來是不會做栗子糕啊。”孟臨溪笑了,大舅母也輕笑出聲。
“我很想她,舅母。”孟臨溪有些鼻酸,“我以為這個世界隻有我還記得她。”
聽了這話,大舅母心疼地歎氣。孟臨溪聽她半晌不說話,以為她在想些諸如“誰家的男人不娶妻,何況宗室。”這種老生常談的開解話,翻個身準備截過話頭再問些母親,大舅母卻突然開口:“沒有人可以取代你的母親這個位置,隻會有人取代你父親的妻子這個位置,你要學會分清二者的區别。”
一語驚醒夢中人,孟臨溪從前一直将這二者劃了等号,但分解來看,世界上發生什麼都不會改變季绯生下孟臨溪這個事實。這一番話就像一道陽光撥開迷霧,她心裡最深層的那層陰霾被掃開了。她掀開被子,僅穿單衣走到大舅母床前:“舅母,我今晚可以和你一起睡嗎?”
“當然可以了,孩子。”大舅母從床腳拿來一個枕頭,孟臨溪爬上床鑽進大舅母的被窩,舅母替她掖好被角,她把自己蜷在舅母懷裡,大舅母輕拍她後背哄她睡覺。
這一晚,孟臨溪睡了兩世來最甜的一個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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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的一番談話過後,面對那半幅水月觀音,孟臨溪已經知道要怎麼做了。若她将母親的概念移值到世間萬物上,那這世間萬物皆是母親在陪着她,就像觀音的三十三種法相,或許她的身邊就有菩薩,菩薩可以是萬物,那她的母親亦可以是菩薩。
這是一次酣暢淋漓的發揮,不同于以往畫母親更注重形神的表現,這一次孟臨溪把自己的對母親的思念、渴求,還有回憶裡母親的慈愛全都揉入到表達中。
畫好後顔料還沒幹透,可人來報齋飯已經做好了,住持說一會兒有貴客來寺吃齋飯,季家的齋飯給送到房裡。天氣寒冷飯菜送來的路上容易涼,她知道如果她不到,幾人是絕對不會動筷子的,于是隻好将畫放在桌上。怕被僧人收走,複又蓋了自己的随身小印于其上,匆匆趕回女賓處。
誰知她前腳剛走,後腳住持口中的貴人就已到達到殿内,正是江州知府許宏宇同一衆下屬來聽方丈講《法華經》。方丈引他入殿内看經中所講三十三觀音法相,當他聽到‘衆生受諸苦惱,聞是觀世音菩薩,一心稱名,觀世音菩薩實時觀其音聲,皆得解脫。若有衆生受人惱害逼迫,或驟遇災難險厄,若能一心稱念觀世音菩薩聖号,菩薩即聞聲救苦,令其轉危為安,遇難呈祥。’時靈感大發,旁邊恰好有一小幾,便走過去想要書寫一番。卻看到幾上有一水月觀音像,右腿支起,左腿下垂,右臂放在右膝上,神态優美。觀音上身穿袈裟,下身着長裙,胸前及衣裙上飾聯珠璎珞,手腕戴臂钏,全身裝飾十分繁缛。最美的還是觀音面容,柔美慈悲,似身邊的美婦又似不可亵玩的聖潔神明,若遠若近,此畫實在攝人魂魄。
他拿起此畫詢問是誰所作,無人知曉,以為是寺内工匠所臨,于是吩咐了下屬給寺裡添了香火錢,又在上提了“千處祈求千處應,四方同此水中天。”有慣會溜須拍馬之人連連稱好,拿回去裝裱。
孟臨溪用好飯再返回殿内,發現畫已不見。找到僧人問詢,僧人一拍腦門稱壞了,剛要往外跑,她抓住問了前因後果。“罷了,有人能欣賞它我也是開心的,他喜歡便拿走吧,我再畫。”孟臨溪說,恰好那幅也不是十分的滿意。
之後的日子孟臨溪便在季洛房内小桌上鋪了畫氈,一邊畫畫一邊陪季洛看書,季洛看到有趣新穎的佛經故事時不時同孟臨溪講一講,孟臨溪就給故事配圖,再拿給她看,一來二去兩姐妹逐漸親熱起來,一行人在東林寺住到臘月二十八,季洛的腰傷才進入緩解期,幸好沒誤了趕回去過春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