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父親和陛下對弈,誰赢了?”她挽住父親的胳膊,問道。
“本是我,結果有個觀棋小子不講武德,讓陛下翻了盤。”孟嘉德雖然輸了,卻也不生氣,他一向秉持着與君下棋就該有輸有赢的原則。
“哪家的小子比陛下還棋高一着?”孟臨溪奇道,當今陛下是出了名的愛棋愛畫,父親與他交鋒了十多年,互相摸懂了棋路才平分勝負。
“看魚袋是禁軍的。禁軍還有這樣的人才呢,下次注意注意。”孟嘉德眼中盡是欣賞,邊說邊同她上了馬車。
馬車在道路上行駛,已是臘月,街道兩旁的人家門上都貼了春聯,孟嘉德不由多看了兩眼,孟臨溪偷偷記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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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筌說人物畫的重點在于造型正确,骨肉兼備,形象豐滿,賦色濃麗,勾勒精細,幾乎不見筆迹,似輕色染成,謂之‘寫生’。于是孟臨溪稍有時間便會拿出紙來控筆、調色、寫生。
今年汴京城的冬日十分難熬,聽說南邊兒的太湖都結了冰。許久沒進宮了,孟臨溪成日縮在書法練字、畫畫。臘月二十八這日,可人本把暖爐燒的暖暖的,孟臨溪卻又嫌屋裡太燥,墨幹得快。
“行行行,可别累着你的怡人心肝寶貝兒。”可人一邊往地上灑水一邊揶揄孟臨溪和她旁邊伺候筆墨的怡人。孟臨溪索性吩咐怡人收了筆墨,拆些先前買的書,不一會兒,桌上擺了三摞:志怪小說、畫譜和曆史傳記。
她揀了幾本自己讀過覺得好的志怪小說吩咐怡人包了,留着她下次進宮給端王帶去;又揀了幾本讀了感覺不錯的曆史傳記吩咐可人給柳姐姐送去,剛準備大手一揮讓怡人收了這些,突然想起來一茬。讓怡人鋪紙研磨,發奮寫了3000字資治通鑒《晉紀》前20卷讀後感,寫完折好放在給端王的書旁邊。她決定時不時給太子交交作業,前世自己學畫初期每每畫出的物型不對,楊筌無從下筆修改,都會扶着額頭歎氣。讓高映淮也體驗一下判改作業的無語。
剛寫完收好,孟嘉德打簾進來了,正要往裡走,看孟臨溪被他帶進來的一股寒氣吹得“嘶”一聲,忙在門口暖爐那裡站住,把手裡的一卷蠟紙交給怡人,脫了外袍把身體烤暖了才進來。
孟臨溪展開蠟紙,見是一對春聯和兩個福字,笑着說:“爹爹,我也寫了,怡人,拿出來給爹爹看看。”
怡人從一旁多寶閣下面的抽屜裡拿出前幾日孟臨溪寫好的兩對春聯,一對褚體,寫好後覺得褚體适合小字,大字略顯單薄,還是隸屬好看,又在《曹全碑》裡集了字,寫了一對“四季彩雲臨溪來,一年好運随嘉德,橫批:春回大地”。孟嘉德愛不釋手,連連稱好,撇下剛進來時拿的那副對聯,吩咐身邊随侍的孟覺把女兒寫的這副交給管家,着人塗上漿糊,他要貼在大門口。又就着剛剛孟臨溪寫觀後感剩的墨也寫了一幅隸書的福字,同女兒的福一齊交給孟覺。
“走,本來說今日得了春聯帶你去貼春聯,現下得着更好的了,今天就把春聯貼上。”孟臨溪身量已經到孟嘉德的胸了,以往都是孟嘉德把她舉起來坐在肩膀上貼春聯,今年是無論如何舉不動,待他将上下聯寫好後,把孟臨溪寫的那副“福”字拿給她:“你寫的貼你那邊,我寫的貼我這邊。”一大一小在一左一右兩扇門上貼好了福字。
正巧戶部尚書張乾路過,嘬着牙花子:“孟王爺,您家門上這福,也不對稱啊。”孟嘉德巴不得别人問起來,趕緊說:“這福和對聯都是小溪寫的,我讓她自己貼,不對稱才好,顯得有人氣兒。”張尚書也附和道:“是啊,有苗不愁長,過不了兩年就貼的和你一樣高了。”
孟臨溪看明白了他這份顯擺,等二人往花廳用膳的路上她問:“爹爹,我先前五谷不分、四藝不勤的時候,您嘴上不說,是不是挺失望的。誰家父母不希望自己家孩子有能拿得出手的才藝。”
“小溪,我希望你和你娘一樣,學什麼東西的初衷都是你覺得自己用得上,而不是表演給誰看。”孟嘉德本想摸摸她的頭,但又想到女兒大了,收回了自己的手,“那琴藝棋藝,你若想陶冶情操,學學也好,但如果想取悅别人,我孟嘉德和季绯的女兒,首先要學會自尊自愛。”
孟嘉德這番話,她深以為然,又問:“那爹爹怎麼迫不及待地将我的大作貼在門口,恨不得告訴所有人這春聯是我寫的。”
“你能找到一樁自己喜歡的事情為父很欣慰,又進步的這樣快,為父很高興,最主要,你很有心,把我們二人的名字藏在春聯裡,這不貼在外面給人看,還貼在家裡給自己看嗎?是你不知道你自己的名字還是我不知道我自己的名字?”孟嘉德說。
孟臨溪撲哧樂了,很受鼓舞,直言自己還要畫門神,除夕當天就能貼了,隻是門神不能再一高一低了,請父親幫忙貼上。孟嘉德同意了,又吩咐舊的那副貼書房門口,才和她一起坐在桌邊用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