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這邊沈婆子點了頭,那這事兒便是敲定了下來。
周家隻有一個寡母,沈家自然不好讓男人過去說這事兒,沈婆子性子又着急,最後還是做主讓沈二娘拿着東西過去了。
出門的時候沈嬌還看見沈二娘悄悄摸了兩顆雞蛋塞到裝東西的籃子裡,她看了一眼邊上自顧自做活的沈婆子,知道自己這個精明奶奶定然也是看見了,可她沒有聲張,隻裝作沒發現的樣子。
沈嬌心裡有些詫異,想着沈二娘這樣柔弱的性子,沒想到也會偷偷背着沈婆子做這些。
看來自己這個便宜娘心裡肯定也是清楚的,沈婆子雖然嘴巴壞了點,但也不是那些真的去磋磨兒媳婦的惡婆婆。
沈二娘過去沒多久就回來了,手裡的籃子已經空了,看樣子周家是收下了東西。
“人還病着呢,是景清那孩子出來拿的東西,倒是客氣的很。”沈二娘輕歎一口氣,語氣柔柔的,“一開始還不肯收下,我勸了好久那孩子才拿了東西。”
“客氣有什麼用,隻怕回去免不了又被埋汰幾句。”
沈婆子嗤笑一聲,也不再就這件事情多說一句話,打發着沈二娘麻利将碗筷收拾起來,一陣鍋碗瓢盆碰撞的聲音之中,沈嬌走到了院子外頭。
周家和沈家實際上就隔着一道院牆,兩家的位置很近。
沈嬌站在牆根處能隐約聽到一些女人的聲音,顯然是周寡婦在和周景清說話,而且情緒有些激動。
看來沈婆子的話說的也沒什麼錯,周景清收下東西以後果然被周寡婦給斥責了。
“你……你把這些東西都拿回去!我用不着周家的人可憐,不用她們來施舍我!”
周寡婦幾乎是一字一句咬牙說出來的,聲音雖然還是有些虛弱,卻顯然已經用盡全力。
“我讓你讀了這麼多書,你怎麼一點兒志氣都沒有?這嗟來之食你怎麼能心安理得的吃下去的!”
談吐之間能夠看得出來,周寡婦和普通的鄉野婦人有些不同,是讀過一點兒書的,不是尋常村戶人家的姑娘。
隻是不知道為什麼會落魄到黃石村這種地方來,還帶着一個沒有父親的孩子。
周景清不敢多說些什麼,隻一味在母親面前低着頭,拿着東西的手用力掐到骨節泛白。
他是個早慧的孩子,知道母親為了自己吃了不少苦,所以一直小心翼翼不願惹母親生氣。
其實沈家也沒有什麼好東西可以給出去,不過是去年的一點兒陳米,再加上沈婆子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由着沈二娘帶過來的雞蛋罷了。
“你!唉……”
周寡婦的眼底有些水光,可她轉頭看着兒子周景清低着頭,身形瘦削,死死咬着牙不流淚的樣子,最終一切的責怪都化為了一聲長長的歎息。
她何嘗不知道呢,自己的孩子跟着自己受了無盡的苦楚。
如今她是病了躺在床踏上,周景清不過才十一二歲,就要操持家裡裡裡外外的事務,一連忙了好幾日秋收的活計,雙手都被磨出了不少水泡,夜夜疼的輾轉難眠。
孩子自以為瞞的很好,可她也是看在眼裡的,所以想硬撐着身子起來做活,這才昏倒在地上。
“沈家的人既然讓你教他們家小子識字,你就好好教就是了,我們承了沈家的情總是要還給她們的。”
周寡婦的聲音小了幾分,周景清能感受到娘親沒有繼續生氣,偏過頭快速的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水漬,而後歡喜的應了一聲,就将手裡的東西小心的安置在隔開的竈房去了。
周家的米缸裡頭已經沒剩下多少米了,周景清小心的将裝米的袋子解開,把米倒進米缸裡頭。
雖然是陳米,但是周家保存的很好,除了香味散掉不少倒是沒有發潮或者生蟲,這一袋子米母子兩個人省着點吃,倒也夠吃幾個月了。
在貧窮的村子裡,這布袋子也是不能浪費的。
倒完米以後,周景清麻利的将袋子抖摟幹淨,還煞有介事的疊的整整齊齊,拿着布袋去了沈家。
沈家的大人都在忙活,隻有沈嬌還在院子裡,她順手拿過了周景清手裡的布袋子。
天光還微亮,沈嬌能清楚的看見周景清通紅的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