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次争吵過後不歡而散以後,兩人照舊同住一個屋檐下,隻是再也沒有正式碰過面。
齊霧想不通,她以前從沒跟人吵過架。她不明白那次争吵為什麼會發生,隻感覺自己身體裡好像開始湧動一種不可名狀的力量。
她還接收到了來自徐英的通訊。
“齊霧,我知道你這段時間以來經曆了很多,壓力很大,但是學校是不會因此諒解你的逃課行為的。”
齊霧并沒有把這當回事:“好吧,我接受。”
徐英一噎,問:“你真的不打算拿畢業證明了?要知道,你現在隻差一個最終考核了。”
她沒有正面回應,隻是說:“老師,這不是我随便作出的決定。”
另一邊沉默了好久才終于又傳來了聲音:“齊霧,你好像變了很多。”
“我隻是有一件想做而且不得不做的事情,我沒辦法在别的地方浪費太多的時間。”
此時的齊霧還呆在家裡。她下意識往沙發上坐了下去,又突然想起來這是祝雨絕的床位,于是猛地彈了起來,站到了窗邊。
那邊又是一陣沉默。
“好吧。我可以同意你最後一個月不用上課直接去參加最終考核的請求,但是你得明白,最終考核是絕對不會給你放水的。如果你沒能達到及格要求,是絕對不可能給你發放畢業證明的。”徐英最後這樣說道。
齊霧想說自己從來沒有提過這種請求,但話到嘴邊又被她咽了下去。
她重新來到沙發旁邊,看着沙發前堆放的那些訓練裝置,最終應了下來。
正如她知道這些訓練裝置是誰準備的一樣,她也明白這個請求是誰向徐英提出來的。
……
在搞清楚實驗室的位置之後,齊霧利用K給的信息挨個蹲點,但還是沒發現王青青的蹤迹。
倒是有一個意外收獲。她将那些經常在實驗室附近出沒、疑似是研究人員的人臉全記錄了下來,也算是之後斷了線索的話還有另一條路可以走——找他們詢問。
但齊霧輕易是不會這樣做的。她無法确定他們會不會對她說實話,也無法确定在他們上面的王青青會不會容忍發生這種事情。
還是先不要打草驚蛇為好。
在祝染原來工作的實驗室附近,齊霧驚訝地看到祝雨絕從實驗室裡走了出來。
也是,他之前說過王青青帶他來過這裡的,沒什麼好驚訝的。
齊霧強壓下亂七八糟的心緒,靜靜地觀察着他下一步的動向。
唔,這個方向,他是準備幹什麼去的呢?
就在這時,一股強烈的不安籠罩了她,凍得她手腳冰冷且僵硬。
不對,這太不對勁了。
她循着本能扭過頭,隻見一個身材魁梧的男人正朝她撲來,伸手就将她整個人都控制在了原地。
好大的力氣,就像全身都被壓住了一樣一點也動彈不了!
好不容易稍稍掙紮出一點空隙,她立刻擡腿朝後方踢去,卻像踢在鋼闆上一樣。
快快快快想辦法啊!
她想說些什麼,但餘光看到男人拿出了什麼東西正要往她嘴裡喂,隻好死死地閉上了嘴。
恐懼驅使着她飛速尋找求生之路,然而她很快就絕望地發現沒有人知道這裡發生了什麼事情,就連祝雨絕也飛快地走遠了。
齊霧開始後悔自己找到了這麼一個隐蔽的地方。
男人很快就将東西塞進了她的嘴裡,并在她試圖求救時狠狠地鉗制住了她的腦袋,掐着她的下巴逼迫她将東西吞咽了下去。
眼角溢出生理淚水。
齊霧很快便發覺自己的身體正在不受控制。
失去意識的前一秒,她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男人。她發現自己在不久前見過他,她是那個在列車上引起程澄注意力的男人!
出乎她意料的是,男人并沒有殺死她。
齊霧醒來的時候,周圍一個人也沒有。她被捆住手腳綁在一個廢墟的角落裡,身上還搭着一個寬大的外套。
外套的一角正被她攥在手心裡。
她确實在還留有意識的時候死死抓住了什麼東西,但她沒想到自己抓得竟然那麼緊以至于兇手都放棄了這件外套。
奇怪,這個人把她綁過來卻什麼也沒有做。他究竟想做什麼?
齊霧松開手,用嘴将外套叼去了一邊,一點點把祝雨絕送給她的鏡子從衣服裡擠了出來,按出了刀刃,一邊注意着外面的動靜一邊将束縛在身上的繩子全割斷了。
在整個過程中,她沒有受到絲毫的阻礙。
重獲新生之後,她撿起落在地上的外套,遮住了手中緊握着的彎刀,小心翼翼地走出了廢墟。
然而外面也沒有絲毫的人迹,取而代之的是郁郁蔥蔥的綠,各種植物遮蔽着天空,是齊霧從來沒有親眼見過的景象。
她打開定位,發現這裡仍舊是蒲逅分區,不過是城區邊緣一片綿延的山林。這裡與她剛剛的位置完全是兩個方向,真搞不懂為什麼要花費這麼大的力氣做這種事情。
她忽然想到了一種可能性——那個人的目的是拖住她!
可是為什麼要拖住她呢?她有什麼值得誰花時間拖住的嗎?
齊霧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來做出這件事的人到底想做什麼,直到她收到了來自祝雨絕的訊息——他被襲擊了!
齊霧立刻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祝雨絕目前所在的中心醫科,并在别人的指引下來到了他的病房前。
“……”
她擡起手,忽地又輕輕将手臂放了下去,靜靜地盯着眼前的病房門。
她有點不知道見到他的第一面該說些什麼。說“你放在家裡的訓練裝置我都看到了,我會去參加最終考核的”,還是說“一邊訓練一邊查東西真夠累人的,等你痊愈之後一定要來幫我分擔重任”?
“喂,你在這裡做什麼?”
齊霧還沒有想好自己的開場白,卻被覺得她鬼鬼祟祟的巡查人員打了個措手不及。聽到陌生的質問,她心裡一慌,下意識推門而入,直到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祝雨絕都還是處于大腦一片空白的狀态。
這是一間比陳良那間要大得多的病房,與房門相對的另一側是一面單向的透明玻璃,像是誰繪滿了一整面牆的畫。
祝雨絕的頭偏在另一側,看不見她這邊的動靜。他的身上插滿了各種各樣用途不明的細管,導緻他沒辦法動彈,像一具屍體一樣平躺在那裡。
他的呼吸起伏很微弱,看得齊霧一陣陣心悸。
“你來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身體上的傷痛,她感覺他的聲音比往常還要溫和。
齊霧不明白為什麼他都這麼虛弱了還要一副很笃定的樣子,悶悶地說:“還沒看到我呢你就知道是誰來了?”
“聽到動靜,就感覺是你來了。”
她卻不以為然:“是因為除了我以外的人都已經來過了吧。你親愛的王老師,你的那些同學們、朋友們,他們應該都來過了吧。”
“他們是都來過了,但我确确實實是因為聲音認出了你。”
“好吧,”齊霧并不再就這個話題辯駁,“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傷到你哪裡了?”
聞言,祝雨絕沉默了一瞬才回答:“不嚴重,小問題。要不是他先偷襲我才不會輸給他,不過他也沒讨到多少好處。”
“我不關心他傷得有多嚴重,我隻關心……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不覺得你這個節骨眼上遇到了這樣的襲擊,這實在是很可疑嗎?”
“真的不嚴重,過幾天就好了。”
“祝雨絕,你不要一直回避我的問題!從你嘴裡得到一點答案就這麼困難嗎?”齊霧生氣地說。
齊霧看不見他的表情,隻能聽見他故作輕松的輕笑,聽到他說:“我以為你更關心我的傷勢呢。”
緊張的氣氛立刻就被消解掉了。
仗着他看不見自己的動作,齊霧垂下頭摸了摸發燙的臉頰,這才重新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你這是受了什麼打擊,幾天不見變化這麼大。”
她說的是真心話。
她從來沒見過祝雨絕這個樣子,不僅僅是身體上的病态虛弱,還有精神上一副遭受了打擊的感覺。
不,并不僅僅是感覺。通過他的狀态和行為來看,他絕對是遭受了打擊,整個人都顯示出了一股齊霧從沒見過的脆弱,一種她從來沒在别人身上見過、隻自己流露出來過并以此依賴他人過。
就像那天半夜她一身狼狽地找上程澄,就像那天自己終于等到祝雨絕趕回來。
齊霧的心底湧起一股異樣的情感,而這異樣的情感立刻又轉化為濃厚的疼惜。
聞言,祝雨絕愣了一下,随後僵硬地動了動脖子,想要扭過頭來看她,可惜他失敗了。
這把齊霧吓了一大跳。她沖上前去按住了他的腦袋,尖聲問:“你要做什麼!?”
他繼續轉動脖子想要看見她,卻被她按得無法動彈。
“……”他張了張嘴,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齊霧沉默着松開手,繞過他的病床以及那些器械,來到了病床的另一側。她靠近床頭,然後蹲了下來,與病床上的祝雨絕四目相對。
但這絕對不是祝雨絕想要的對視。他恐于自己此時蒼白的臉色和耷拉着的眼皮,羞于自己此刻羸弱的毫無力量的狀态。
沒過幾秒,雙方不約而同移開了視線。
祝雨絕咳嗽了兩聲,說:“對不起。”
齊霧站起身,沒有說話。
“我後來想了想,覺得你說得對,我确實是在利用環境向你施壓,雖然那是我當時無意識的舉動。其實無意識做出來的事情才更能反映内心真正的想法,或許我确實沒有把你放在一個和我一樣的平等的位置。”他有些恍惚,轉動脖子将腦袋放置到一個合适的位置和角度,企圖将齊霧納入視野範圍之中,“我一直以為我能夠以成熟的姿态面對一切變故,現在才發現,當時的我根本就沒有走出父母去世的陰影。實驗室事故帶給我的影響遠比我想象中的要大很多,齊霧。”
但他又不敢看齊霧,面龐和眼簾朝側下方垂去,整個人呈現出一種受制于器械後的蜷縮姿态。蒼白的臉色,顫動的眼皮,因無措而微張的無血色的唇,他試探性地一點一點地袒露出自己的脆弱,最終在話盡時徹底剖開自我。
“……”
“我不該,我真的很不應該把我的負面情緒宣洩到你的身上。我怎麼會做出這麼傷你舉動呢?”
“或許你現在發現單打獨鬥是行不通的,在尋求我的幫助?”她試探性地問道。
他仍舊垂着眼,立刻答道:“是的,我需要你。”
祝雨絕明白了,真正令齊霧感到憤怒的并非是自己用黑暗的環境朝她施壓,而是自己這些天以來對她想要幫忙查找真相的拒絕和自以為是的保護。
他的每一次或明或暗的抗拒,都是對她的一種傷害。
是啊,他隻有她了,而她也隻有他了。如果就連他也抗拒她的靠近,如果就連他也漠視她的意願,她該從哪裡找到自己的位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