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繡的是龍?"
"看着像長翅膀的蛇..."
"莫非是應龍?"
薛小滿得意洋洋:"我繡的!"
衆人齊刷刷看向沈硯,後者正襟危坐:"内子手藝...别具一格。"
……
3 Months later…
薛小滿發現沈硯最近很不對勁。
這位素來嚴謹的翰林大人,近來下朝回家時,官袍上總沾着可疑的奶漬。更離奇的是,某日她竟在他袖袋裡摸出半塊咬過的米糕——沈硯可是連用膳都要按刻漏計時的人!
"老實交代,"薛小滿堵在書房門口,眯起眼睛,"你是不是在外頭養了别的崽?"
沈硯正抱着兒子批閱公文,聞言手一抖,朱筆在小娃娃額頭上點了個紅點。小團子以為爹爹在逗他,咯咯笑着去抓筆杆,"咔嚓"一聲折斷了價值不菲的狼毫。
"......"
沈硯歎了口氣,從案幾底下拖出個竹籃:"是為夫...帶他去上朝了。"
薛小滿掀開蓋布,竹籃裡整整齊齊碼着:繡龍紋的尿布、銀制搖鈴、還有半包沒吃完的松子糖。
"沈!硯!"她一把揪住夫君的耳朵,"你帶三個月大的孩子去上朝?!"
小團子見娘親發火,立刻有樣學樣,胖乎乎的小手"啪"地拍在親爹臉上。
事情要從七天前說起。
那日薛小滿染了風寒,怕傳染給孩子,便讓奶娘帶着小團子睡在隔壁。誰知半夜孩子哭鬧,沈硯怕吵醒妻子,竟親自抱着兒子在院裡踱了整夜。
天亮時,他做了一件二十五年來最離經叛道的事——把兒子裝進竹籃,帶去了翰林院。
"沈兄,你這籃子......"同僚好奇探頭。
沈硯面不改色:"新編的典籍。"
小團子适時"咿呀"一聲,從籃子裡冒出個毛茸茸的腦袋。
衆翰林:"......"
于是早朝前,莊嚴的翰林院出現了奇景——素來清冷的沈大人膝上坐着個奶娃娃,一群绯袍官員圍着逗弄,這個遞腰牌,那個給印章,小團子來者不拒,抓着就往嘴裡塞。
"沈兄,"某學士憋着笑,"令郎這是在批閱奏章?"
隻見小團子抓着支毛筆,正有模有樣地在廢公文上亂畫。沈硯低頭一看,竟是個歪歪扭扭的烏龜——跟他娘親當年繡的一模一樣。
真正出事是在大朝會那天。
皇帝正在聽邊關急報,忽聽殿中傳來"嘩啦"一聲水響。衆臣回頭,隻見沈硯的竹籃正在漏尿,金磚地上積了一小灘水漬。
"沈愛卿,"老皇帝眯起眼睛,"你籃子裡裝的......"
沈硯還沒開口,籃子裡突然傳出響亮的"噗噗"聲。緊接着,一泡童子尿穿透竹篾,精準澆在了沈硯手中的奏折上。
滿朝寂靜。
"啟禀陛下,"沈硯鎮定自若地舉起濕漉漉的奏折,"此乃...犬子的谏言。"
老皇帝湊近一看,被尿暈染的奏折上,墨迹竟化成了個笑臉。
"哈哈哈!"皇帝突然龍顔大悅,"好一個赤子之心!賞!"
下朝時,同僚們紛紛拱手:"沈兄,令郎這份'尿谏',當真前無古人......"
沈硯看着籃子裡咿咿呀呀的兒子,無奈一笑:"随他娘。"
"所以你就天天帶着我兒子去上朝?"薛小滿氣得直戳沈硯腦門,"萬一着涼怎麼辦?被拐走怎麼辦?"
小團子見娘親戳爹爹,也伸出小胖手去戳,"吧唧"一聲捅進沈硯鼻孔。
"為夫知錯,"沈硯狼狽地抓住兒子的手,"隻是...他哭鬧起來,唯有為夫抱着才肯睡。"
薛小滿突然不說話了。她想起這些日子,沈硯眼下越來越重的青黑。
"傻子..."她紅着眼眶把父子倆一起摟住,"不會請個奶娘跟着嗎?"
沈硯眼睛一亮:"娘子同意了?"
"我明天親自跟着去!"薛小滿惡狠狠道,"倒要看看是哪些老不修的教我兒子畫王八!"
小團子突然"啊嗚"一口咬住爹爹的官縧,口水糊了滿玉佩。
窗外,大白鵝悠閑地踱過,留下一串濕漉漉的腳印。
…………
三十年後
三十年後的青磚小院,春日的陽光懶洋洋地灑在石桌上。
已經頭發花白的薛小滿眯着眼睛,對着陽光穿針。她手裡攥着個破洞的香囊,嘴裡不住地嘟囔:"這老東西,說了多少次别戴着這破爛出門......"
"祖母!"五歲的小孫女蹦蹦跳跳跑進來,"祖父又在門口顯擺他的香囊啦!"
薛小滿"啪"地放下針線,抄起拐杖就往外沖。
院門外,白發蒼蒼的沈硯正被一群年輕翰林圍着。他得意洋洋地舉着那個褪色的香囊——上面依稀能看出當年歪歪扭扭的鴛鴦輪廓。
"這可是我家娘子親手繡的,"沈硯的聲音裡滿是炫耀,"能透光,稀世珍寶!"
小翰林們憋着笑點頭:"是是是,沈老這香囊......"
"沈!硯!"薛小滿的怒吼吓得衆人一哆嗦。
沈硯反應極快,把香囊往懷裡一塞,轉身就要溜。奈何腿腳不如當年利索,沒跑兩步就被自家娘子揪住了耳朵。
"哎喲喲,娘子輕點......"
"跟你說過多少次!這破玩意都漏成漁網了還戴!"薛小滿氣得直戳他腦門,"不知道的還以為我虐待你!"
沈硯趁機握住她的手,笑眯眯道:"為夫就喜歡這個。"
陽光透過香囊的破洞,在他們交握的手上投下細碎的光斑。
晚膳時分,兒孫們齊聚一堂。
"爹,"已是禦史中丞的長子無奈道,"您能不能别總戴着那個香囊上朝?同僚們都在問咱家是不是遭了災......"
沈硯慢條斯理地給薛小滿夾了塊魚肉:"他們懂什麼。"
小孫女好奇地問:"祖父,香囊上的鴨子為什麼隻有一條腿?"
"那是鴛鴦,"薛小滿沒好氣道,"被你祖父戴了三十年,磨沒的!"
滿桌兒孫偷笑。
突然,管家慌慌張張跑進來:"老爺!夫人!門口來了隻大白鵝!"
薛小滿手一抖,筷子掉在了地上。
院門外,一隻羽毛雪白的大鵝昂首挺胸地站着,脖子上挂着個褪色的小荷包——正是當年"沈府家鵝"的标志。
"不可能......"薛小滿聲音發顫,"那隻鵝早就......"
沈硯輕輕握住她的手:"是為夫尋來的。找了三年,才找到這麼像的。"
原來他早就發現,每年清明,薛小滿都會偷偷在護城河邊撒一把谷子——那是他們當年放生大白鵝的地方。
薛小滿紅着眼眶,狠狠擰了他一把:"老東西,就你會哄人!"
新來的大白鵝"嘎"地叫了一聲,大搖大擺走進院子,熟門熟路地往石凳上一蹲,仿佛它本就屬于這裡。
夜深人靜,沈硯在燈下修補那個破舊的香囊。
薛小滿掀開被子鑽進來,把冰涼的手往他脖子裡塞:"别補了,明兒給你繡個新的。"
"不要新的,"沈硯把香囊收進貼身的暗袋,"就要這個。"
薛小滿哼了一聲,卻往他懷裡靠得更緊了些。
窗外,月光灑滿青磚小院。新來的大白鵝窩在牆角,偶爾發出輕輕的"咕"聲。
三十年前的繡線早已褪色,唯有那對歪歪扭扭的鴛鴦,在歲月裡愈發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