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淵冷靜地端詳了很久,随後鎮定地說:“我沒理由相信這種事。”
“你完全可以不信。”蕭無心聳聳肩:“但林楚生今天一大早不見了。”
慕深皺起眉追問:“然後呢?”
四個人圍着一張桌子,鋪着絲質絨布的桌上放着一個茶壺。
蕭無心沉吟一會兒,剛準備說自己的猜測,話頭就被人打斷了。
“他能說出什麼然後?”楚宏冷笑一聲,“小弟弟,你師父昨晚跟人睡一張床,白天醒來找不到人就指着茶壺說這是你師兄……你真信這種人的話?”
慕深繼續問:“除了這個茶壺還有沒有其他線索?”
蕭無心說:“還有一張說明茶壺身份的字條。”
蕭無心從袖中取出紙條,大家都湊上去看。衆人又是一陣沉默。
“嗯……”慕深,“确實是師兄的字迹。”
“又能證明什麼?”袁淵歎氣,“我現在就能說出上百種僞造筆迹的方法。”
“那你們别信嘛。”蕭無心施施然伸出手,把茶壺圈進自己的手臂。他笑着說:“你們先分析着,我和茶壺都還沒吃早飯就先——”
另外三道心思莫測的目光飛來,蕭無心悻悻收回手。
其實衆人在看到茶壺的第一眼,心中都産生了微妙的熟悉感。這種直覺早就讓他們的猜疑消失了一大半。那茶壺是陶制的,圓滾滾的形态還有些憨态可掬……它和林楚生在外形上并不相似,但在神态上都透露出一種“不管了”“就這樣吧”的擺爛心态。袁淵越看越無奈,并且覺得有點可愛。
袁某人的活死人審美并非一日養出來的,我們暫且按下不表……但衆人注視陶壺之時似乎都看到了神秘寶物,仿佛這是一個多麼耀眼奪目傾國傾城的陶壺。這種态度反映在蕭無心身上,是不加掩飾的贊歎感慨和試圖摟抱茶壺的奇異舉動,而慕深和袁淵雖然沒有說話,從神情上也能看出贊同之意。
唯有一個紅衣男子作出了還算中肯的評價——他眯起眼睛,伸出手指戳了戳那個茶壺。然後他收回手,雙手環抱在胸前,“啧”了一聲:“這像什麼樣子?醜死了。”
————
他們聚在一起讨論了一上午,并沒有得出更有用的結論。慕深找來一個琉璃匣,先把陶壺妥善保存了。
這天下午,林楚生仍然不見蹤影。
陶壺靜靜地躺在鋪着軟墊的琉璃匣裡。
這幾人隻好又聚在一起,楚宏把陶壺從匣子裡拿出來時,發現手裡沉甸甸的。
楚宏挑了挑眉:“看來有人在裡面裝東西了?”
陶壺蓋子打不開。楚宏舉起來晃了晃,聽見裡面水聲響動。然後所有人都聽到:
【呃呃……】
蕭無心立刻嚴肅起來,他釋放靈力探查沒發現有人躲藏在附近。袁淵若有所思,他從其他幾位的神色判斷出所有人都聽到了這聲悶哼。
與其說是從某處現實空間傳來,這更像是直接通向識海的聲音。
楚宏被吓到了,以為是自己剛才的舉動傷害了陶壺。他小心翼翼地把陶壺放回桌上,這時所有人都再次聽見那個聲音;
【沒事……】
【我沒那麼脆弱,】那個熟悉的聲音笑起來,【隻是剛才晃得我頭暈。】
“楚生,你真變成了這個茶壺?”蕭無心竟然是最意外的那個,一向渾不在意的表情都變了。他伸出手似乎想碰一下桌上的東西。但蕭無心還沒有碰到,他的理智就讓他把手收回來。
【是的……】那個聲音聽起來無可奈何,【剛才楚宏把我搖醒了。】
這竟然不是林楚生的惡作劇,他真的變成了這個陶壺。
在場除了袁淵以外的人臉色都不好看,方才對陶器動手動腳的蕭無心也老實了。在座的都是能人,這麼脆弱的容器随便哪個吹口氣兒都能弄碎了。
但是袁淵仍然面不改色,甚至有閑心問一句:“那你裡面裝的是什麼?”
【……什麼意思?】
袁淵淡定地從袖子裡取一個杯子。然後他拎起茶壺的把手輕輕晃了晃,衆人又聽見了水聲響動。
袁淵笑了一下:“水還挺多的。”
【……】林楚生心想都這種時候這人怎麼還能說得出這種話。
氣氛陷入了詭異的沉默。圍着陶壺的幾人彼此對視了一眼,各自品出了點心懷鬼胎的意思。
于是大家一起從衣袖裡取出了自己帶來的杯盞。
陶壺林楚生:【?】
沉默的空氣裡充斥着林楚生的無語。慕深多少有點在意師兄心中自己的形象,忍不住開口解釋:“我其實不是想喝你的……”
“上午茶壺還是空的。我是想往裡面裝一點水試試看,所以才帶來杯子。”他解釋着就詭異地臉紅了,“沒想到下午自己就有水了。”
【……阿深你還是别說話了。】
1.
楚宏帶來的是個銀酒盞,精美的銀盞上镌刻着鳥雀花紋。楚宏不僅嘴皮子利,行動上也是個幹實事的,他懶得和這幫人幹瞪着眼較勁。
楚宏第一個拎起茶壺往銀盞中傾倒,湧出鮮紅的飲料。空氣裡彌漫出清甜的果香。光是聞起來就解渴。
楚宏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有點意外:“茶壺裡竟然裝的是酒。”
他說完,拎起陶壺把自己的銀盞又滿上,端着銀盞翩然離去。楚宏非常喜歡這個味道,準備找個風花雪月的地方好生品味一番。
是夜,小蓮樓的包間裡就傳出了掀桌砸東西的動靜。看來某人輕易不喝醉,一喝醉就暴露奇差的酒品。
這夜更晚些時候,有一醉鬼再次溜進房間打開了琉璃匣。他偷偷摸摸地抓起陶壺往空酒盞裡續杯。
【怎麼回事……】陶壺很驚訝,【怎得喝一杯就醉成這樣了?】
楚宏不答,酒氣氤氲的美人面升起酡紅。他一杯接一杯地喝。
這陶壺裡的酒跟無窮無盡一樣,怎麼都喝不幹。陶壺自己都看不下去了:【少喝點呀。】
喝醉的楚宏聽見這個聲音,竟然真的停了下來。他迷糊地舔了舔嘴唇,唇上殘餘的果酒看起來像血色。
【好啦該睡覺了。】陶壺對楚宏的聽勸很欣慰,【喝夠了就回去好好睡一覺吧,喝成這樣明天要頭疼了……】
楚宏聽着熟悉的聲音,從趴在桌上的姿勢立起上半身,眯着眼睛環視了一圈。他沒有找到聲音來源。
于是林楚生突然感覺天旋地轉——他被男人捧起來掉了個頭。原來喝醉的楚宏并沒有停杯的意思,而是覺得杯盞喝得不過瘾,打算直接對着壺口喝。
陶壺哀歎連連。
2.
袁淵伸出手,袖子拂開一道鋪面而來的劍光。他也不惱,不緊不慢地抱起了陶壺。
“你是瘋了嗎,”袁淵抱着陶壺,皺起眉責怪慕深,“要是劈到他怎麼辦?”
說完這話,他還很愛重地摸了摸懷中陶壺的蓋子,作出安撫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