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隔着順滑的紅綢貼在他頸側。
眼前是蓋頭遮蔽的一片朦胧紅影,江鶴雪看不清他,隻能瞧見模糊的輪廓線。
但足以令她預想到他此番笑容清淺潋滟的漂亮模樣。
“是迫不及待。”沈卿塵抱着她向外走,嗓音愈輕。“比你預想中更為迫不及待。”
晴日的陽光不似近日稀薄,他邁過門檻的瞬間,獨屬冬日的晨曦傾灑在手背,柔暖溫煦。
混雜在一處的喜樂聲與歡呼聲裡,沈卿塵躬身将她抱上喜轎。
“食盒裡有糕餅,若是餓便先用些。”他未急着探身出去,與她耳語道。“不必過分拘束。”
江鶴雪好笑地捏捏他的手:“大婚之日,怎的咱們還談論上餓不餓了?”
沈卿塵也笑了聲:“憂心累到王妃。”
“别黏啦。”江鶴雪心頭實在是軟得酥麻,想掀了蓋頭瞧他,又生生忍下。“若誤了吉時,同你沒完。”
“不會。”沈卿塵保證,末了又輕聲。“但同我沒完吧。”
他最後捏了捏她的指尖,折回身上馬。
迎親的隊伍重又出發,喜樂聲愈發熱鬧,卻不比他一句笑語烘得心頭滾熱。
江鶴雪捂了捂心口,挑了蓋頭去掰食盒裡的鳳梨酥。
入口酥脆香甜,但少頃,鳳梨肉的酸味便漫入口腔。
分明甜而不膩,她用了一小塊卻沒了再動的心思。
也不知她與沈卿塵這段情,品過表層甘甜的酥皮,會嘗到酸還是苦的内餡。
江鶴雪垂眸望着鞋尖的比翼鳥,無可奈何地笑了笑。
她總覺着自己懶散,偏在這事上“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再縱容自己一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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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樂吹吹打打,喜轎終于在恒安王府門前停下。
正紅的轎簾被挑開,日光從縫隙灑入,小臂被沈卿塵輕輕握住。
“扶着我。”他溫聲。“地上有瓦片,我來踩,你走穩些。”
新人踩碎瓦片,意味“碎碎平安”。
紅綢又被擱入掌心,繞過手腕,江鶴雪扶住他下轎。
紅瓦碎裂,響音清脆,她讨好兆頭跟着踩了幾下,與他一同走到火盆處。
跨火盆寓意去除晦氣,紅紅火火,她方欲擡腳,身側的沈卿塵卻停了腳步。
江鶴雪不解地碰了碰他的小臂。
沈卿塵沉眸望着面前相挨擺放的三個火盆,挂在面上大半日的淺笑終是斂下,薄唇微抿。
“昭華。”江鶴雪看不見,見他仍未有擡步之意,輕聲催促。
“火燃得過旺,我抱你。”沈卿塵壓下心頭不虞,再度将她打橫抱起,逐一跨過火盆。
他邁步間,江鶴雪察覺出異樣,輕“嗯”了聲。
但他跨了火盆,并無要放下她之意,直抱着她向正廳而去。
這便過分不守習俗了。
“放我下來。”江鶴雪不願他受人指點,屈指撓了撓他的頸側。“賓客瞧見,該說你不是。”
“随他們瞧。”沈卿塵的嗓音染上幾分冷意。
偏江鶴雪一身繁複的婚服,不能同他争執,緘默片刻,便聽得賓客震驚的竊竊私語聲。
連傧相都一時未出聲,眼瞅着沈卿塵在堂前将她放下,方扯起嗓子高喝:“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禮成,送入洞房——”
喜婆連忙上前攙起江鶴雪,一行人熱熱鬧鬧簇擁着往新房去。
從卯時到日暮,繁瑣禮數終是完畢。
甫一坐上婚床,江鶴雪便洩了力。
方扭了扭被沉重鳳冠壓的酸痛的脖頸,身側便響起嬷嬷嚴肅的提醒:“王妃,太後娘娘叮囑您,注意禮節。”
江鶴雪想蹬掉婚鞋的動作頓住,應聲。
“老奴賤姓張。”張嬷嬷語聲溫和了幾分。“先前照看過殿下,如今奉太後懿旨來侍候您。”
侍候?倒不如說是監視。
江鶴雪憶起生辰宴上太後和藹的模樣,腦海中再次劃過黎漾那句“皇家絕無簡單的人物”,思緒紛雜。
“殿下千歲。”她想了一瞬,便聽張嬷嬷驚詫開口。“您怎的這時候……”
“認清你如今的主子。”沈卿塵冷聲。“王妃不缺人侍候,若拎不清,便回坤甯宮。”
張嬷嬷唯唯喏喏應聲。
垂在膝彎的手被他扣住,江鶴雪輕擡了唇角:“昭華,怎的這般早回來?”
“我放心不下,先來瞧瞧。”沈卿塵與她十指相扣,嗓音瞬時溫和下來。“大抵還得兩個時辰,你先拆了鳳冠,用些晚膳。”
“困乏便先更衣歇息,我提前一盞茶遣人喚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