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鶴雪尚不及做出反應,沈卿塵已撤回了身體,唯冷白手背上殘留一抹紅豔的胭脂,提醒她方才的一切。
亦不等她張口,房門便被雪梅叩響:“殿下,王妃,傳旨的公公到了。”
沈卿塵率先起身,取過備在一旁的狐裘,輕輕為她披上。
長指挑了系帶,要為她系上。
“我自己來。”江鶴雪終于找回了心緒,将系帶從他指尖勾走,推拒。
沈卿塵無言,隻重披上自己的狐裘,才回身牽住她的手腕,推門而出。
竹骨傘重被撐起,傘下二人相偎前行。
牙绯繡金的羅裙親昵地壓住月白錦袍的一角,在白茫茫的雪地裡,張揚又惹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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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旨到——”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朕之幼弟昭華,德才兼備,品貌俱佳;江氏鶴雪明豔動人,心善若水。雖出身有别,但念二人情投意合,實為佳偶天成。朕特賜良緣,擇吉日完婚。”
江鶴雪正欲謝恩,又聽大太監開了口:“婚後望琴瑟和鳴,早生貴子,固龍鄰皇室血脈,欽此——”
江鶴雪一口氣堵在喉間,又不得不謝恩:“民女接旨。”
“天寒地凍,勞煩公公走這一趟了。”沈卿塵将她扶起,另隻手向大太監遞去兩枚金元寶。
“咱家跪謝殿下恩賞。”大太監凍僵的臉都被金元寶燦燦的光芒暖化,跪着接過兩枚金元寶。“恭賀殿下與王妃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他似也察覺不到那寸深的雪凍膝了,喋喋吐出一連串賀喜之詞,聽得江鶴雪耳朵幾乎起繭,不悅地扯了扯沈卿塵的袖緣。
拿金元寶的又不是她,她可嫌冷呢。
繡鞋都被雪水浸濕了。
“借公公吉言。”沈卿塵方開口打斷。“山路難走,公公早些回吧。”
大太監憨笑一聲,搓了搓手,忽而一拍腦門,拿過旁側侍衛手中的錦盒:“皇上命咱家給殿下送來的古籍。”
沈卿塵接了錦盒,颔首:“代本王謝過皇兄。”
大太監應聲,同他而來的兩名侍衛随即一邊一個架起他的胳膊,飛身而起。
“竟是這般來的……”江鶴雪不禁扯唇。“當真是勞煩。”
“我們回屋。”沈卿塵将竹骨傘向她那處傾斜,視線微垂,卻瞧見她色澤深了幾許的裙裾。
其下繡鞋更無需多言。
沈卿塵松了她的手腕,将竹骨傘遞到她手中:“阿雪來撐。”
“你身量那般高,我如何……小神仙!”
身子一輕,江鶴雪幾乎是本能地、緊緊地環住他的頸,又驚又怒:“你要把你剛定下的王妃吓成癡兒麼?”
她一雙鳳眸都因着震驚而瞪得圓潤,于雪色裡呈現出分外剔透的紫,似西域前不久進貢的、晶瑩飽滿的葡萄。
羽睫纖濃,霜白的面頰因着天寒,而染了幾分胭脂色,紅唇張合間,可見細白如瓷的貝齒。
心尖更為她一句“王妃”,柔軟得再不成形。
阿雪下意識地認了,當是接受了他幾分。
方才情急裡唐突的舉動,竟奏了效麼?
“抱王妃回屋。”沈卿塵毫不掩飾心下的喜悅,嗓音溫溫柔柔,染着笑意。“莫再凍壞了。”
他的手臂堅實有力,穩穩将她摟在懷裡。
江鶴雪擡睫,望着他唇畔揚起的笑弧。
終是将竹骨傘嚴嚴實實地舉過他頭頂,未再逗趣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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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中燃着銀絲炭,地龍亦早早燒好,甫一進門,江鶴雪便蹬了濕透的繡鞋,由着沈卿塵将她放上床榻。
錦被中放了個熱乎乎的湯婆子,她将狐裘随意一解,身體縮進錦被中取暖,隻露個腦袋看沈卿塵。
“我先将需給千香坊添置的物件寫信送出。”沈卿塵不禁伸手,揉了揉她的發頂。“阿雪先取暖。”
“你把那錦盒給我。”江鶴雪挑眉示意桌上的錦盒。“是何古籍?”
“大抵是我素日常看的書。”沈卿塵不疑有他,向她遞去。
江鶴雪打開錦盒。
内裡金黃絲緞上放着一本靛青色封皮的古籍,上書《爻象真訣》四字,側面看來紙張泛黃,右下角應當是因着常年翻閱,已然微微卷起。
“你素日裡的卦術便是從這書裡學?”江鶴雪沒耐心從頭到尾地翻閱,随意撚了一頁翻開。“還挺有趣……沈卿塵!”
書上繪着兩個赤身裸體的小人。
江鶴雪猛地将書沖案前青年丢過去,面色漲紅:“你素日裡,就看這種書?”
沈卿塵被砸得一怔,撿起地上的古籍。
《爻象真訣》,确乎是他素日裡常看的書沒錯。
“是,每日都看。”他應聲,茫然地望向江鶴雪。“有何不妥?”
江鶴雪扭過頭不看他。
沈卿塵隻得疑惑地翻開封面,看清的瞬間,動作猛地僵住。
《爻象真訣》的下一頁,還是一張靛青色的封面,上書三個大字。
《房中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