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以為‘與你何幹’,”沈卿塵反問。“又何必多問。”
“不去。”江鶴雪不喜他這般冷漠尖銳的态度,斷言拒絕,拎了掃帚重新掃雪。
她心頭悶澀,存心把雪向他那處掃。
他身下白馬被碎雪打得不悅嘶鳴。
“二十庭杖重嗎?”沈卿塵冷不丁道。“江鶴野被罰了五十。”
“五十?!”江鶴雪手上動作一停,震驚轉眸。“那豈不是半條命都要舍了去?!為何?”
“去不去。”沈卿塵重複,已不是疑問的語氣。
“……過半刻鐘,我攔馬車。”江鶴雪深吸一口氣,被迫妥協。
“不必。”
“那我如何……”
江鶴雪話未說完,腰肢便被馬上探身的青年展臂摟住。
腳下随即一空,眼前景象跟随搖晃,再穩下來,人已被他擁着坐在馬上。
缰繩被他一拉,馬兒得令疾馳。
“沈卿塵!”江鶴雪被迎面而來的寒風沖得嗆咳出聲,勉強回過頭看他。“你今日犯什麼瘋?”
“情緒不佳,便拿我洩火?”
“生氣便找你的未來王妃去哄,找我做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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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風裹挾着細碎的雪粒,呼嘯而過。
馬蹄踏在冰面上,響音清脆。
沈卿塵不應她的質問,手臂緊箍着她的腰,扯了狐裘将她護嚴。
踏過冰面,重新策馬,轉瞬便到了京郊山中的溫泉莊。
江鶴雪被等候多時的下人帶去了藥浴。
湯泉暖熱,藥味濃郁清香,身體的疲乏一掃而空,心頭的郁結卻久散不去。
江鶴雪想着沈卿塵的話,煩躁地揉着湯泉裡的草葉。
五十庭杖,那般重的刑罰。
榮昌公主不是最受恒順帝寵愛的小公主麼?
與弟弟那般深厚的感情,竟護不住他麼?
若是這般,她不能離京。
還得想辦法與弟弟說開,将他接出宮,免受這般的苦。
那特地将消息遞給她的、惱火的沈卿塵呢?
他又在想何事?圖何物?
“又落雪了。”思緒被推門進來的婢女歎息聲打斷。“日前的雪未化淨,這一場落得猛烈,怕是三五日出不得山了。”
湯泉中的草葉被揉爛。
“時辰差不多了,江娘子若盡興了,奴婢服侍您更衣。”
“我自己來便好。”江鶴雪不太習慣旁人侍候,泡過清水,自己取了澡巾擦拭。
婢女候在屏風之外:“殿下在他的殿内等您,奴婢為您引路。”
江鶴雪應聲,取了架上備好的新衣更換。
裡衣是順滑柔軟的杭綢,外衫是名貴奢華的提花絹,牙绯色的重瓣海棠以金線繡在裙裾,層疊鋪展。
江鶴雪盯着銅鏡中的自己,忽而輕笑。
她想到了一個詭異卻恰當的比喻。
鮮活的魚被敲暈,去麟,剖腹取内髒,再滌淨,方能上了案闆,等待膳夫宰割。
而今她像是那條被滌淨的魚。
沈卿塵是善用糖衣炮彈的膳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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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溫熱水汽氤氲,香爐内安神香青煙袅袅。
沈卿塵隻着月白中衣,外衫松松搭在肩上,潮濕墨發未束,望了一眼精心梳妝過的江鶴雪,示意她落座。
桌案上有一盞清茶,一盞白水。
江鶴雪選了那盞白水,平靜開口:“殿下請講。”
“不必客套。”沈卿塵慢條斯理抿了口茶,切入正題。“榮昌廟會擅自出宮,尚在禁足,江鶴野為奴罔顧宮規,依規罰了五十庭杖,我派人去瞧過了,傷勢不容樂觀。”
江鶴雪擰眉:“我原以為,榮昌公主頗得聖寵,他在宮中會過得安心。”
沈卿塵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在龍鄰的皇宮尚且如此,若是年後榮昌和親青原,他依規跟去,可還有命活下去?”
“這是何意?”江鶴雪大驚失色。“萬裡之外的青原汗國?”
沈卿塵颔首:“年節青原使節來朝,攜公主和親。龍鄰可去往青原和親的公主,僅榮昌一位。”
“江鶴野身為貼身毒衛,必定會跟去青原。”
“青原不比龍鄰,在龍鄰皇宮榮昌尚且護不住他,遑論青原?又遑論,他實則面首的身份?”
他字字句句,敲得江鶴雪大腦嗡鳴。
“我要把他帶走。”她自語,擡眸望他。“我要見他!榮昌公主不能出宮,我可有法子進宮?喬裝宮婢?”
沈卿塵拒絕:“年節将至,宮中戒備森嚴,宮婢身份,我無能為力。”
“但我可以給你一個旁的身份。”
“什麼?”江鶴雪眼眸一亮。
“恒安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