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硖區在冬嶼出租屋那邊,沿河拆遷了幾輪,不幸遇上開發商跑路,直至今日都是塊老城區。
水泥電線杆一字排開,老人推着掉了鍊子的自行車往坡上走,綠化疏松,溝裡的水又黑又臭,整體像縣城。還有老式遊戲廳,裝修是八九十年代的那種,無限包容無業閑散人員和社會青年。
冬嶼在燈紅酒綠的牌子旁站定,卷閘門下火熱青年拳頭不間斷拍着捕魚機,面紅耳赤大喊。
“上上上!幹死他媽的,上就完了!”
“老子就不信撈不到!好好看哥們的神操作就好了!”
手下要冒煙,丁點大的塑料片快被他們拍到天上去。個個不是嘴裡叼煙就是耳後夾着煙。
她很快就看見了冬崇衍,上次來跟他一起接自己的黃毛也在。他們兩人貓在陰影裡抽煙,時刻緊盯着遊戲廳裡的人,看上去形迹可疑。
卷閘門邊停着一排車,私家車偏少,大多數都是摩托車。冬嶼還在想他們是不是嫌裡那面味道太臭了,就見哥哥鬼鬼祟祟靠近那幾排車,借助大樹的遮擋蹲下,用螺絲刀撬開保險蓋将車牌整個兒摘下來。動作娴熟、一氣呵成。黃毛在旁邊替他把風。
冬嶼:“……”
就說他哪來的錢買機車,原來是這樣。以她的認知實在想不出,偷人車牌能賣幾個錢。還是在光天化日之下,戴口罩也能認出來啊!
但想讓哥哥跟自己去宋姒家,她也隻能硬着頭皮上,現成的把柄不抓白不抓。
隻往前走了一步,遊戲廳裡突然沖出一堆花臂男,手拿掃把,罵了一句他奶奶的。
“狗東西,哥幾個就說車牌怎麼老沒,害得老子條子莫名扣下來罰款,原來是你這個畜生的在這偷,老子也車牌你也敢偷?!看我不打死你這個王八犢子。”
事情敗露冬崇衍也不急,把牌子塞進袋子裡裡扭頭就跑。他跑得夠快,黃毛不幸被逮住挨了揍,冬崇衍沒有回頭,跑到水泥坡與小巷交界的小口子,下水道的蓋子開裂,露出生了紅鏽的鋼筋,雜草野蠻生長,像上個世紀的鐵牛。
冬嶼終于追上,扯住他衣袖,“你怎麼能這樣?把車牌還回去。”
冬崇衍看見她先是意外,身子偏轉了個角度避開她的手,很不耐煩,“還個球。就送奶那點錢去喝西北風嗎?你懂什麼這塊牌子多值錢。你在這添什麼亂?媽評職稱被攪黃、爸的攤車給暫扣一個月,這個家還有能行的嗎?”
冬嶼:“但也不能偷車牌,被他們抓到會打死你的。肯定還違法。”
他痞裡痞氣,“那幾個孫子改裝車就不違法了?你猜他們為什麼不敢報警。愛打就打,我看誰打得死誰。”
冬嶼語調冷淡,“信不信我告訴爸媽。”
“你到底想怎樣?”
冬崇衍點煙,胳膊靠着扶手,短發鮮少打理,神情越來越焦躁。
冬嶼跟他僵持了許久,終于松口:“陪我去個地方。”
冬崇衍轉着手中打火機,聞言掀開眼皮,表情好像在說:就這?
他問:“這他媽是惹誰了?周末都能被堵。挺閑的。”
冬嶼忍耐着,說:“不是被堵。沒惹誰。就是那地兒有點偏,你趕緊把手裡那幾塊破牌子放下。”
冬崇衍見她伸手,把牌子護在胸前,不以為然,“小鬼人丁點大管得倒挺多。”
都不想搭理他了。
那地兒的确偏,算峪平的城中村,電線雜亂而低矮,空調排氣扇裸露在外,指甲蓋大小的紅綠磚牆緊密挨在一起,有理發店、也有買印度神油的,有時僅容得一輛摩托車駛過。
外地打工的人就住在這,本地人居多,邊緣保留着紅磚自建房。冬崇衍一個沒看路踩中放在田地間晾曬的豆角,豎尾巴的狗朝着他們狂吠。
踢了塊石子,狗吃疼跑遠了,冬崇衍臉色就沒好看過,“喂”了一聲,“不好好在家待着來這幹嗎?”
“打聽點事。”
“什麼天大的事?”
“說了你也不懂。”
“那你還要我來。”
“有安全感。”
她回過頭,說。
問到宋姒的住處,和記憶裡的大差不差,冬嶼擡手敲響,許久不見開門,還以為無人在家。
過了一會,門吱呀一聲打開,開門的是個四五十歲的女人,即便套着厚重的羽絨服依舊掩蓋不了瘦骨嶙峋的身形,難以想象記憶中的和藹女人變成一塊風幹的臘肉。
冬嶼愣了一會,說:“阿姨,我是冬嶼。宋娰的朋友。關于她的事……”
話還沒說完,女人幹癟的眼眶變得紅腫,青色玻璃上映出她憔悴的面容,“冬嶼啊,阿姨還記得你,以前還來我們家玩過。原諒阿姨最近狀态不好,沒法讓你們進來坐。”
她轉向冬崇衍,目光停留了一會,“他也是小娰的朋友嗎?”
冬崇衍認出這是新聞上失蹤女生的母親,雙手插進褲兜裡,回眼去看冬嶼,很想要個解釋。
冬嶼把他拉到身後,說:“這我哥。怕我一個人出門不安全就跟着我。既然阿姨不方便的話可以改天的,我來就想問問宋姒一般都會在哪些地方,我可以幫忙找找。多個人也多份力。”
不确定整件事是否跟毒品有關,若真是傳言中的“賣女求毒”,按常理來說幹了虧心事後肯定會低調,而不是報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