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總說,沒有什麼能打倒席少英。
第二天,媽媽似乎就挺直腰闆,有條不紊指揮起家裡的一切。
冬嶼拉開廚房門,竈火上的高壓鍋頂着塞子旋轉,油煙機不停運作着。剛拿出冰箱裡的牛奶巧克力。弟弟遠遠望見,跑過來吵着也要吃。
她撥開錫紙,彎腰掰了一小塊給他。
席少英切洋蔥的手停了,以不容置疑的語調說:“換牙期吃什麼巧克力?九九乘法表背完了沒。”
弟弟小聲,“媽媽,我就吃一點點。”
換來一句很無情的:“等會吃飯了。”
這小孩還想争取,伸出雙手去抓席少英的袖套。
很不巧,砧闆旁邊的電話響了。
席少英回首看了眼冬嶼。冬嶼把剩下的巧克力放回去,冰箱門關上的聲音和媽媽接電話的提示音重疊。
手機在那外放:“少英啊出大事了!你爹在花生地摔了一跤暈倒了,現在送村醫那,說是得去三甲醫院拍片子。你什麼時候來接他啊?”
哐當一聲,切洋蔥的刀偏了。席少英大拇指内側見了血,火急火燎沖出廚房,連竈台上的火都沒來得及關。
外公出事了。
冬嶼從未見媽媽這般急切。隻能在内心深處祈禱平安無事。
她走過去把竈台上的火關上,就快注意到混着鮮血的洋蔥汁,要知道家裡是沒創口貼的。現在出去買也來不及了。
過了一會,冬崇衍走進廚房,左右觀望,“老家那出了點事,爸媽趕回去這幾天都回不了,外婆要是忘記做飯了你就自己解決。出不出門随你,我管不着。我跟朋友去遊戲廳玩,大概率不回家。”
他說着強行往她兜裡塞了些零錢,冬嶼也沒反抗,後知後覺哦了一聲。這人愛去哪就去哪。
冬崇衍上下打量她:“你外公都摔花生地裡了。怎麼還總是一副天塌不下來的表情?”
冬嶼說:“因為有你頂着。”
他說:“頂個屁。”
冬嶼:“……”
選擇不搭理他。
以意想不到的方式獲得短暫“自由”。
冬嶼在古樂怡約定那天出門也不用刻意避開誰,披個圍巾,套件黑色棉服就走門口換鞋。
鞋帶總是松,她蹲下身來系。從雜物間溜出一條淡黃光束與鞋底平行。往身後看了一眼,外婆正躺竹椅上聽老式收音機。
這位倔強的老太太與媽媽發生争吵後就變得異常沉默,把自己鎖在老舊的雜物間與收音機作伴。有次冬崇衍進去找東西,窺見壁龛上的佛像還以為闖進了昏暗鬼屋不知罵了些什麼,被訓斥了一頓,此後雜物間都會留條縫隙。
好似聽到了她換鞋的動靜,外婆喊她的名字,“這是去哪?我記得你媽不是不準你出門。晚上還回來吃飯嗎?”
冬嶼拿好鑰匙,“有個小組作業,我們要去讨論怎麼做。應該不在家吃了。”
“早點回來。”
“好。”
收音機總是傳出雪花滋滋聲,吵到冬崇衍打遊戲了。他摘下耳機出來抽煙,與剛出門的冬嶼撞上。兄妹倆一個擡頭一個回頭。在玄關處,冬崇衍先笑了。
冬嶼問:“笑什麼?”
他說:“去哪呢?你怎麼撒謊也是這個表情?還小組作業。隻有老太太信。”
冬嶼淡淡“哦”了一聲。也沒搭理。
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的事還有很多。
冬嶼并不知道小椿巷新開的甜品店是哪家,随便挑了家裝修最洋氣的進去坐着,旁邊有個女生打電話,打着打着就開始扯她的圍巾,扯得還挺專心。
冬嶼看了一會才看出對方在扣自己圍巾上面的毛球,不知說什麼好,轉而把放玻璃窗旁的便簽折成千紙鶴。
女生電話打完擡頭凝固了幾秒,紅着臉說:“認錯人了。我還以為你是我朋友。”
挪開包和人。
“沒事。我也在等人。”冬嶼說。
冬嶼無意間看見她手中那個挂着小熊玩偶的相機包,多看了一眼。
說話間,千紙鶴折好了。
古樂怡也推門進來。
服務員看她杵兩根拐杖,還特地去扶了她一把。身後兩扇玻璃門合上,反光那全是古樂怡笨拙的倒影。
古樂怡特地挑了冬嶼對面的位置落下,放下挎包,“我還以為你找不到店呢,還說去同學錄裡找下你電話。小椿巷就是這點不好,地兒大,轉來轉去容易迷路。”
冬嶼無奈地說:“我自己的手機被我媽沒收了。現在用的我外婆的老年機,卡也是我外婆的。我媽本來還把我禁足了,但老家有點事。差點出不來。”
古樂怡恍然,“差點忘了。你媽特嚴厲,闆臉的時候就像教導主任。我之前看見可害怕了。我媽就管我管的松,初中還會罵我,現在就基本是放養我,愛去哪去哪,就算知道我談了男朋友也沒說什麼。隻要月考排名不掉。”
她是化了淡妝的,打扮也很時髦,身上的大紅毛呢很襯膚色,圓頭假領處還繡着淡金絲鑲邊。比較秀氣的長相,攻擊性卻一點兒也不差。
冬嶼盯了她半天,注意到她會時不時回頭看某個方向,也順着看過去。
最開始遇見的女生就坐不遠處玩手機。攝像機放在桌上,等的人還沒來。
古樂怡問:“對了,剛剛跟你說話的那個女生你認識?她是我們學校攝影社的社長。”
冬嶼搖搖頭,“怎麼了?”
這倆不會也有糾紛吧?
古樂怡:“沒怎麼?隻是好奇。”
冬嶼:“嗯哼?”
古樂怡解釋道:“全市有個攝影大賽,每個學校都會參加。我對這個不感興趣。就是聽說我們學校這個攝影社長好像找了誰當模特,費了很大的代價,裴佳邈知道後還把她直接拉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