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大方地為她介紹,“冬——嶼——小島的那個嶼。名字是不是很好聽,像書裡的一樣?從淩昌那邊轉過來的。”
田萱婷嘿嘿笑了幾聲,對冬嶼說,“淩昌的糕點出名,聽說很好吃,你吃過沒有?”
冬嶼搖搖頭,“騙外地人的。本地人什麼都不知道喔。”
田萱婷拖長尾音,又念了遍冬嶼的名字,擡起眼與之對視,“不過你真的長得好漂亮,也是風水養人,我還以為你化妝了,皮膚好白。一定有很多男生追你。”
冬嶼一怔,剛要說什麼。
田萱婷就道:“我剛聽見你們在說一中那個失蹤女生的事了。我有個朋友在一中讀,跟我說一中确實有很多富哥富姐,每個年級都有很多。峪平最有錢的那些都住臨江公館,你們說——那個失蹤的女生是不是被關在公館裡面了?”
不會吧?冬嶼覺得這猜測挺驚世駭俗。雖從初中開始就跟宋娰不在一個城市讀書,但偶爾還是會有所聯系。
宋姒這人,安靜内斂,眼裡隻有讀書,沒提過認識什麼公子哥。仔細想,那些有錢人也沒必要冒這麼大風險去囚禁一個高中生。圖什麼呢?宋娰家庭條件又不好。
孟初卻說:“其實也不是沒可能!我媽說宋娰家人想去臨江公館找,但公館裡的人以沒有搜查令侵犯隐私為由拒絕配合。雙方僵持不下。”
光線突然暗了些,冬嶼擡起眼,圍在希沃白闆前的人越來越多。大部分都是這個班上的男生,也有剛從小賣部回來的人,歪着腿,靠在講台邊緣,邊吃早餐邊盯着電腦屏幕看。也不怕老秦趁機偷看班上的攝像頭。
她目光多停留了一會,聽見他們在竊竊私語。然後——眼神就凝固在了希沃白闆裡那張藍底一寸的證件照上。
照片中的宋姒短發、空氣劉海,雙眼無神,穿的是一中校服,面對鏡頭露出兩個很淺的小梨渦,也許是角度的問題,笑容越瞧越僵硬。
顯然是新聞配圖。旁邊還有張很模糊的監控畫面,看不清人臉的那種。雖然兩人已經很多年沒線下見面了,但她還是一眼就認出這是宋姒沒錯,冬嶼兩眼一睜,靠在後桌邊緣的手往上擡了一點。
講台上的男生單手滑着多媒體,眼睛突然瞪大,表情浮誇,一說話給人的感覺就像男同,“我靠!你看,評論區說那個女的被梅姨拐跑了,有點不敢上學了哈,六中能不能現在立刻馬上放寒假!我不要上學!為什麼不能放假!”
講台旁一下便衆說紛纭,“梅姨!我昨晚在Q.Q群裡還看到一中人在轉發,說梅姨來峪平拐賣小孩了,身邊還跟着一個背麻袋的眼鏡男,說不定真撞上了。”
“我怎麼看到的轉發是已經遇害了,是一中校長殺的,埋到學校新修的教學樓下面,晚自習還會鬧鬼,說透過玻璃窗能看見宋姒的臉。”
“我感覺嘛……應該是惹到一中的富二代了吧!我更傾向于這種可能,除了他們誰還能讓一個人不聲不響失蹤這麼久,都一周了,了無音訊。”
“搶人男朋友了?還是豬頭男愛而不得發大瘋把人囚禁了?”
平淡壓抑的高中生活好不容易闖入一件不同尋常的事,猜測逐漸轉為靈異獵奇。
冬嶼聽着,卻不這麼想。宋娰沒說過她有男朋友,就連認識的普通朋友也很少。之前問她高中有什麼打算,她說想好好高考,去省外上大學。
宋娰打小就成績好,是席少英口中應該學習的榜樣。冬嶼那時被管的很嚴,不被允許去别的同學家玩,但還是可以去宋姒家。因為席少英覺得:冬嶼和宋娰在一起隻能交流學習。
孟初突然喊道:“哎呀,都辟謠多少遍了,梅姨是假的,上次有人舉報梅姨出現在菜市場,結果我媽同事把人帶回局裡一問就是個普通的老太太,還挨了老人家屬劈頭蓋臉的一頓罵。少信那些網絡謠言。”
講台邊的男女同學扭過頭來,原本是在看說話的孟初,可不一會大半目光又集中在冬嶼身上,看見班上新來的同學,眼神各有各的變化。田萱婷悄悄貼在冬嶼耳邊,說:“寶,你太好看了。坐着就是個藝術品。”
冬嶼輕輕“啊”了一聲。走廊那邊就傳來響動,老秦猛地推開窗,扯開遮擋的簾子,看着圍在講台邊呆若木雞的學生,手背在身後,“說了很多遍了,課間要麼休息要麼寫題,不準玩多媒體啊,要再被我抓到一次,就把照片發在家長群裡,讓你們家長自己認領!”
教室寂靜的那一刻,上課鈴響了。多媒體開了又關,關了又開,不過眨眼功夫。
這一天過得很快,冬嶼翻開課本又合上課本,瞥向玻璃窗外,目光刺穿倒影,黑夜已如此冗長。
最後一道鈴是晚自習下課。
孟初早就收拾好書包與冬嶼告别,鈴都沒打完就早早開溜了。冬嶼摘下圓框眼鏡,抱着去政務處領回來的六中校服,回頭與田萱婷打了聲招呼。田萱婷好像才從睡夢中醒來。
下晚自習人很多,走廊與六中門口擠滿了學生,家長滿目期待在人堆中找着自己的孩子,路燈的光影打在人與人的肩膀上,教學樓亮光一盞盞熄滅,呼出的水蒸氣渲染了灰色的夜。
冬嶼想着應該是自己一個人回去,走到人行道邊上等紅綠燈。
書包被人扯了一下,回頭。
冬崇衍不知從哪探出身,二溜子一樣看了眼手機時間,自顧自把煙掐滅,“小鬼,往哪走呢?還想不想回家了?”
一個陌生黃毛搭着哥哥的肩,腕上還挂着很長的佛珠,“阿衍,這就是你妹?可以啊。長蠻正。兄弟都要羨慕嫉妒恨了。”
哥哥一如既往有交狐朋狗友的天賦,冬嶼目光掃過他,不說話。
冬崇衍胳膊肘了他一下,小麻煩精而已。”
冬嶼扯開他拽着書包的手,問:“該怎麼回去?”
冬崇衍指了指旁邊停着的兩輛嶄新的摩托車,“就這麼回去。你坐白色那輛的後面。”
她瞥了一眼,這車像是新買的,車身上有英文噴漆,燈罩邊也貼着類似芝麻街的貼紙,油箱連着發動機,通風格很有廢土感,像一頭上半身健壯的野獸蹲在路邊虎視眈眈,前半身肌肉碩大,後尾又正好容得下再坐一人。要被席少英女士知道他又得挨幾頓罵。
不過她最擔心的還是自身安危,這種摩托車看起來是又潮又炫酷,騎起來也是挺玩命的。
冬嶼不動,說:“哥,你知道嗎?原來附中有三個體育生下訓後騎鬼火翹頭,結果撞上了樹,速度很快,三個人當場就死了。”
冬崇衍呵呵:“哪這麼多鬼話?不想被人販子一棍子敲暈就給我乖乖坐上去,我也不想接你,哥幾個大晚上兜風喝酒不比待在你學校門口好?是媽偏要我接你,不然就把我這車賣了。”
眼見着冬崇衍已經坐上去了,冬嶼也隻好踩着後泥闆坐他身後,雙手抱住他的腰,問:“媽同意你買鬼火了?”
“這他媽不是鬼火……你不懂……鬼火指的是改裝摩托,”冬崇衍捏離合。冬嶼□□的車身震動了幾下,就聽哥哥繼續,“她本來要賣了這車,我跟她吵了一架,她就讓我去她朋友那當送奶工,幹點正事,就不跟我計較。”
冬嶼嗯了一聲,剛要說什麼。
“專門送臨江公館那邊的。給有錢人送。說起來哥長這麼大,隻在網上見過别墅區。”
她低下眼,抱緊了哥哥的身體。
黃毛開着摩托快要超過他們了,笑着眯眼,帶着獨有的煙嗓說:“兄弟這張帥得人神共憤的臉,就應該去那邊釣金主。趁年輕奮鬥,勞力士和勞斯萊斯都穩了。”
冬崇衍對着後視鏡豎了一個中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