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鎮出逃的龍祈在後方五人的圍追下跑到了淩天山,他最熟悉的地方是盟主府,不假思索的闖進東院,看到已成廢墟的建築。
身後腳步聲逼近,東院無處躲藏,龍祈不得不直面自己的敵人。
“看你跑到哪裡去。”暗探們步步逼近龍祈,像獵手胸有成竹。
再回東院,盛槐有一瞬間的恍惚,定下神來去看龍祈。四個暗探此時已經攻上,身為禅柯寺曾經的殺手,他們不想讓盛槐看輕,一刀,兩刀,三刀……從龍祈身上流出來的血染紅地面,他搖搖晃晃的站着,死盯着盛槐,目光依舊充滿怨恨。
盛槐親手殺了龍祈,就像龍祈三年前殺死盛無渡那樣,一刀穿心。
将要離開時,他們都聽到了從某個方向傳來的叫喊聲。
“主子!”
滔天火光照亮夜幕,古宅裡已成一片火海。
槐樹葉子被火舌燎燒,迅速失去生機。楚崖心急如焚,四處找水滅火,着急救火的他左手提桶,右手臂彎裡端着裝滿水的木盆。
轉身之際突然跟一個人撞上,木盆裡的水全都潑到了對方身上,楚崖驚訝出聲,“老鬼?”
柳裵和盛槐的恩怨早已傳遍江湖,楚崖此刻沒功夫顧及主子的老情人,扔掉木盆,提着桶把水潑進古宅的大火裡,隻是杯水車薪。
“柳裵在裡面?”盛槐眼底倒映着火海的紅。
楚崖打水跑得急,“我去拿個藥的功夫就起火了,主子在裡面休息,還沒有出來。”
一旁的暗探聽出這個主子就是柳裵,并不打算幫忙,那個毀了禅柯寺的叛徒罪有應得。他們叫上盛槐離開。
盛槐卻沒有動,幽深的目光看着古宅深處,一把拿過楚崖手裡的木桶澆在頭上,打濕自己沖進火海。
“老鬼!”
“盛三!”
炙熱的溫度燎上皮肉,盛槐沒有内力驅開烈火,悶頭直沖,猛力撞開房門!他摔進空曠的房間,在地上翻滾幾圈滾滅身上的殘火,然後看到了房間正中央的棺材和牌位。
門窗緊閉,房間裡的火油味非常濃。
室内壓根沒有家具床鋪,楚崖說柳裵在這裡休息,哪裡有睡覺的地方?盛槐目光一定,快步走向棺材,整個人愣在原地。
隻見一個衣衫染血的人阖緊雙目躺在棺材裡,沾着血的臉上表情安詳,懷裡抱着一把刀。
刹那間,盛槐的心跳停了,他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表情,指尖觸到柳裵的脖頸,摸到皮膚下平緩的跳動,他的心跳這才跟着活了過來。
“盛槐……”柳裵傷得很重,昏迷了一會,意識還沒有清醒,以為自己看到了幻覺,“我等了你三年,你才終于肯來見我。你要帶我走了是嗎?”
“出來。”盛槐站在棺材邊,面無表情。
“我不,我再也不會纏着你了。”柳裵抱緊懷裡的刀,眼角滑下一行淚。
火苗從門口縫隙探了進來,一條火油直達牌位和棺材。盛槐把還在遊離的人從棺材裡半拉半拽的抱出來,幾乎是同時,火油燃燒,席卷棺材。
直到此刻,柳裵才發覺這不是幻覺,盛槐就在面前,濕衣濕發,頭發有被火燒過的痕迹,看起來很狼狽,“你……”
火油遍布室内,不是意外,而是有人在房間裡放火。盛槐迎上柳裵的目光,表情冷峻。
房梁開始崩裂作響。
盛槐和柳裵待在一小塊空地上,方才把柳裵拖出棺材時,盛槐看到了裡面的衣服,還有牌位上用血寫成的字。衣服是他的,血字寫的也是他的名字。
“庭院裡的火燒得太大,門口也被堵死,想别的辦法出去。”盛槐不提别的,先着眼當下。
柳裵有辦法,“窗戶外面是水池,我驅開火勢送你出去。”
燒斷的木梁墜落,柳裵運内力用木梁破開窗戶,火焰重聚填充窗口。
柳裵朝盛槐伸手示意他過去。盛槐走的很慢,“然後呢?你要留下來?”
柳裵神情一黯,沒有開口。
“火是你放的,你要把自己燒死在這裡?”盛槐的語氣平靜,刺燙的溫度撲在臉上,眼眶被燒得有點發燙,“柳裵,不要玩這種把戲,我最讨厭用死亡來證明什麼。”
火光倒映在柳裵瞳孔中,照出了濃烈的悲涼。“我對你犯下了彌天大錯,江湖之中也再無我的容身之處。我不想最後死的太難看,随這場大火消失,是我還能選擇的善終。盛槐,過來,這裡要塌了。”
房梁徹底崩塌,整個天崩地裂。
盛槐大步走過去,緊緊拽住柳裵的手腕,兩人一同從窗戶翻躍出去,掉進外面的水池。
水車轉動,池水波蕩。古宅在烈火中付之一炬。
傷口被水泡的刺痛難忍,盛槐爬出水池仰躺在地上,咳了幾聲。
柳裵站在池子裡看着盛槐,臉上有擔憂,最後什麼都沒說。他走出水池,單膝跪在盛槐面前,把一并帶出來的霩也刀放在地上。
“刀是你的了。”盛槐坐起來,擦了把臉上的水。
柳裵依然跪着,身上有一種飛蛾撲火的自毀,頹廢,“這是我三年前在河邊尋到的,是你的東西,現在物歸原主。盛槐,我也将你物歸原主。”
盛槐眼前忽然浮現起柳裵躺在棺材裡的那一幕,皺了皺眉,“學會放手,就這麼痛快的放手了?”
柳裵說:“當我學會該怎樣愛你的時候,已經決定好要去死了。”
一個坐着,一個跪着,兩雙同樣幽冷的目光緊盯着對方。從兩人傷處流出的鮮血順着衣服上的滴水淌了一地,融合彙入水池中。
盛槐聲音冷酷,“你的武功是我教的,去死之前,還給我。”
這一夜,大火蔓延燒光了整座盟主府,以往的鼎盛威勢随着武林盟主柳裵的衰落,化作飛煙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