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沉落,天地朦胧。
柳裵像隻陰溝裡的老鼠,滿身是血的蜷縮在牆角。他閉上眼睛,等待頭頂了結他的最後一刀。卻在這時,他聽到了擊擋的聲音。
直到聲音停止,他才慢慢睜開眼睛去看,帶着緊張與一絲期待。
滿地的鮮血死屍,站在血泊中的人,是龍祈。
一個死到臨頭窩在牆角,一個神兵天降化解危機。
龍祈朝柳裵伸手,“我帶你走。”
柳裵忽而癡癡的笑了,支撐着身體爬起來,衣衫劃破,披頭散發。他扶牆站着,沖龍祈笑,“你又成了我的救世主。”
“别這樣說,我隻是想保護你。”
龍祈解下自己的披風披在柳裵肩上,就像很多年前,他以強者的姿态保護那個弱小的賤種。
“保護我,能讓你覺得滿足嗎?”柳裵扯掉披風丢在地上,冷眼看他。
龍祈有些皺眉,彎腰去撿地上的披風,披風另一邊被柳裵一腳踩住。
“司空朔是被羅摩堂的人殺的。”柳裵看了眼低着頭的龍祈,繼續說:“北院籌劃這件事的時候你肯定知道。但你沒有告訴我。你在等,等着我被踐踏的這一刻。我現在這副樣子,你應該很滿意吧?”
在柳裵說話時,龍祈慢慢直起身子。算計被戳穿,龍祈有點惱羞成怒的怨恨,“我做這些還不是為了你,不做武林盟主,你就會回到我身邊。我隻是讓這一切回歸到原本的樣子。”
“原本的樣子?你想要我再變成禁院的賤種,任人欺辱,仰人鼻息。我有多懦弱無助,就顯得你有多有擔當,是嗎?”柳裵覺得這個人真是荒謬又虛僞。
“我不是這個意思。”龍祈張嘴辯解。
柳裵并沒有多麼憤怒,他不在意龍祈這個人,也就不在意他帶來的傷害。照這樣來看,盛槐也從未在意過他。
因為盛槐在他面前從不表現出怨恨憤怒,除了有關許泠泠的事。
“隻有我能接受這樣的你。”龍祈說的理所當然,帶着高高在上的憐憫。
柳裵看也不看他,繞過去要走。
龍祈滿心不甘的擋住柳裵去路,“我到底哪裡不如老鬼?”
柳裵一把推開他,頭也沒回,“這世上沒有任何人比得上他。”
屋舍暗處,盛槐在這裡站了有一會。在他身邊還有四個人,他們曾是禅柯寺的殺手,現在隐匿鋒芒成為紫金閣的暗探。以盛槐現在的武功根本殺不掉龍祈,隻能靠援手協助。他們聽到柳裵說的話,用調侃暧昧的視線掃了眼盛槐。
盛槐表情冷然,朝龍祈走去,四人跟在他身後。
“老鬼,”龍祈眼中掠過怨恨,他恨不能将老鬼大卸八塊,又看到老鬼身邊四人,并不害怕,叫嚣着說:“就這幾個人殺得了我嗎?我看你這次還能躲到哪裡去!”
龍祈的武功可與以前的盛槐比肩,他幾個回合便掙脫了暗探四人的包圍,直奔盛槐而去。
失去武功的那一刻,盛槐已成為這個江湖最弱勢的那類人。僅憑過往殺人的經驗和強硬的拳腳功夫,要殺掉龍祈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暗探四人分布左右兩側不斷攻擊龍祈,某一個瞬間盛槐見機而上,鍛刀刺向龍祈心口,同時,龍祈的劍也懸在盛槐頭頂!
“你當我們是吃素的嗎?!”暗探中的一人高喝出聲,一刀将龍祈的劍砍開。
另外三人,加上盛槐,從四方截住龍祈的退路。
定勢将成,龍祈不會輕易認輸,選了最容易突破的一個方向。劍對刀,利刃割破皮肉的聲音讓人頭皮發麻。龍祈和盛槐身上都留下了傷,龍祈轟出一掌,盛槐飛出去摔在地上,吐出幾口血。
龍祈逃之夭夭,三個暗探緊緊追擊,餘下一人扶起受傷的盛槐跟上去。
小鎮就在淩天山山腳下,柳裵失勢後,新盟主餘霄重整淩天洞,分散門派弟子,現在的淩天山人鳥散盡,山影凄薄。
柳裵踉踉跄跄的回到盟主府,腳踩過的石階上漫開一個個血印。
月光照亮整座盟主府,在前段時間的江湖紛亂中,東院起火燒成廢墟,無人修葺管理。柳裵坐在焦黑的廢墟上,目光呆滞的看着某處。
“主子?你終于出現了!”楚崖本是回來取個東西,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柳裵,快步走到柳裵面前單膝跪下,“我們一直在找你。你受傷了,府裡應該還有藥,我去找找。”
“不必。”柳裵臉色發白,在月光下形如幽靈。
楚崖看的心驚,主子傷得太重。這副萬念俱灰的模樣不免叫人擔心。
屬于柳裵的輝煌已經落下帷幕,他說:“以後不用再跟着我,自去謀生路。”
楚崖道:“不管江湖上發生什麼,我們隻忠于主子!餘霄對我們窮追猛打,隻剩下幾十号人了。我們誓死為主子效命!”
忠心。柳裵自嘲的笑了,他本該對盛槐懷有這樣的忠心不渝,結果他又做了什麼呢?
柳裵站起來,向古宅走去。楚崖跟在柳裵身邊,勸他跟自己離開這裡。
“你回這裡幹什麼?”柳裵看着前方問。
楚崖一怔,俯身拱手,不敢擡頭,“請主子恕罪,我進了書房密室,拿了有關紫金閣的信。”
密室存放的都是關于江湖秘情,此時的柳裵已不在意那些東西,遂沒有再問下去。但楚崖主動交代,溫月蓉可能是紫金閣的暗探。
楚崖推測江湖人之所以知道平橋别院,興許就是溫月蓉透露出去的,甚至連中秋那日老鬼逃脫,也跟她脫不開幹系。柳裵如今變成江湖公敵,也有她推波助瀾。
處境變得這樣艱難無望,柳裵不想歸咎在任何人身上。
這是報應,他認。
“不用再管她了,你走吧。”柳裵說。
楚崖沒說話,他想繼續調查溫月蓉的身份,也存有一份私心。
柳裵傷得重,本能的敏銳還在,感受到楚崖的心思,他沉默下來。夜色中的古宅森幽,柳裵站在門口,聲音輕飄,“我今天太累了,想在這裡歇一晚。”
不久前的圍擊讓柳裵渾身是血,他能走到這裡已經耗盡大量力氣。楚崖不疑有他,連忙去找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