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槐進入農莊的時候能感覺到自己立馬被注視,那些農戶手上活計不停,眼神格外敏銳,出于職業習慣,不動聲色的窺析着陌生男人。這些隐入人流的普通面孔,是做暗探細作的絕佳掩飾。
溫月蓉朝他們使了個眼色,農戶會意收回視線,各忙各的,慢慢散開。
“閣主在裡面等你。”屠蓮站在房間外,推開門,示意盛槐進去。
多年未見,當盛槐踏入房中,見到舊友面孔,他感覺不到一絲陌生。
“盛槐!”徐靈澗大步走來,喜形于色,用力将盛槐抱緊。
盛槐不輕不重的拍拍他的背。
真正的朋友即便闊别已久,再見時也不會有任何生疏。對徐靈澗來說,盛槐是死而複生的朋友,所以盯着他看了許久,惹得盛槐極不自在。
“别看了,不打算請我喝杯茶嗎?”盛槐笑道。
徐靈澗拍了下自己腦袋,直說自己開心過頭,連忙給盛槐倒茶,将茶杯遞過去的時候,說:“你受苦了。”
盛槐嘴角勾起不深不淺的笑,坐在椅子上喝茶,沒說話。
“這段時間你在他那裡,還好嗎?”徐靈澗問的有些慢,隻因他心中忐忑。
盛槐嘴裡含着一口茶,先看了眼徐靈澗,咽下茶水,說:“溫姑娘應該都告訴你了。”
徐靈澗沉默了一會,“别院裡的護衛武功都不低,若在那裡營救你,反倒驚動柳裵,我擔心到最後會失敗。”
盛槐:“你有辦法讓溫姑娘送消息給我,是不是也可以告訴我裡應外合。燒把火,埋顆火藥,可行的辦法有很多。我并非不想離開那裡。為什麼要選在盟主府?”
“盛槐……”選在盟主府行動,徐靈澗懷着一點私心。
盛槐早已看穿他的想法,“雲州派的王掌門笃定我在平橋别院,想必是你告訴他的。我在衆目睽睽下走出别院,坐實了流言。你想用這樣的辦法弄髒柳裵的名聲。”
徐靈澗:“可你還在為他辯解。說什麼用把柄要挾柳裵,其實你根本沒有把柄在他手裡。那你是為什麼要留在他那裡?三年前你恨得想殺了他,怎麼現在就忘記這仇了?是,我遲遲不肯在别院出手,就是想看着柳裵騎虎難下,最好能讓他因為這事被武林讨伐。但你心軟了。”
盛槐沒說話。
“我現在看不到你的原則和底線在哪裡。盛槐,如果你肯狠下心殺他,我早就能救你出來。可你不願意。柳裵毀了禅柯寺,他毀了你,我不可能讓他高枕無憂的活着。”
徐靈澗最痛恨的事情便是背叛,他曾被深深的傷害過,知道這有多痛苦。盛槐為了禅柯寺,為了讓他們活着付出太多,他絕不願意讓盛槐再承受這樣的苦難。
“徐靈澗,我殺不了他。”
徐靈澗不信,“沉寂三年,你不會連怎麼用刀都不會了吧?”
“我的武功,沒了。”
這話落下許久,房間裡鴉雀無聲。
徐靈澗張了張嘴,覺得喉嚨發痛,“你……怎麼可能?什麼時候的事?是三年前墜崖導緻的嗎?”
盛槐說:“過去發生的事不用再管,你隻要知道,我現在是個失去武功的廢人。”
這個消息對徐靈澗來說太過突然,也太過恐怖。盛槐在江湖上仇家無數,若讓人知道他沒了武功,還不得被人剁成肉醬。他在片刻間為盛槐想了無數法子,最有效的方法隻有一個。
“你在中原的仇人太多,我送你去塞外,找個沒人認識你的地方。”
盛槐搖頭,“在這之前,我要為師父報仇。”
徐靈澗說:“蘇筇已經死了。”
十裡樓圍殺,親手殺死盛無渡的人是龍祈。當日内情并無太多人知道。盛槐不殺龍祈不會罷休。
徐靈澗不贊成他這麼做,“江湖人生死輪流,真正害死盛前輩的蘇筇已經死了,又何必在乎是誰捅出那一劍。你現在連内力都沒有,跟這些人對上,處境有多危險你知道嗎?”
“你借我一些人手。”盛槐說。
徐靈澗沒答應,盛槐便一直看着他,眼中有堅定的懇求。徐靈澗真是沒辦法,仰頭看向屋頂歎了口寡氣,将江湖上發生的事情及内幕娓娓道來。
武盟大會後,江湖與朝廷僵持多年的關系步入緩和。武林盟主周道昌與代表朝廷的北院達成和平盟約,今琅郡主表示,中原二十九州将對武林人士多行便宜。
從這之後,淩今琅以遊曆江湖的名号愈加頻繁在各派遊走,實則是為籠絡門派。
北院的權勢與資助讓不少門派在短時間内壯大,獲益頗多。南三英,北四傑的局面經曆了好幾輪改寫,逐漸定為江湖十大門派。在這樣浮華的環境下,也有門派保持警醒,并不跟北院合流。大多門派保持中立,但有幾個門派明着表示出了對北院的抗拒。
周道昌死後由柳裵繼任盟主之位。抗拒北院的幾個掌門找到柳裵,希望盟主能與北院商談,讓朝廷勢力脫出武林。
青雲掌門卧病已久,令弟子許泠泠向盟主表言:“武林之刃,絕不能握于任何人手中。”
青雲掌門常年不出山門,卻對江湖之事明察洞悉。然而柳裵本就是北院一派,為郡主效力,自然不會聽取這樣的建議。如果頗具聲望的青雲派不肯接受北院,其餘門派也會深受其影響。反之,北院在江湖中勢如破竹。
聽到這裡,盛槐有些皺眉,說:“許泠泠自小受青雲掌門訓導,守着那套固執的道理。如果讓她繼承掌門之位,對北院會非常不利。因此柳裵才想扶持盧則上位。”
徐靈澗點點頭,“沒錯。盧則陰險狡猾,一心想要除掉許泠泠。我一直派人在暗中監視,好在許泠泠每次都是有驚無險。”
盛槐不大理解,“如今武林統一,盟主府有号召各大門派的能力,柳裵也投向北院,淩今琅為何還要煞費苦心的拉攏各派?”
徐靈澗笑了笑,“打個比方,你接下一個死令,會放心把它交給長康去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