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有人敢到她面前來讨說法或是報複,都會被毒藥狠狠還擊,生不如死。對于害死那女子的事情,她隻回應過一次,充滿鄙夷:我隻是以彼之道奉還。我蘇星雀敢與閻王争命,雖在中原毫無倚仗,卻也能輕而易舉取了你們的性命。
至此時,毒醫紅蠍蘇星雀的名号深入人心,再也無人敢得罪。誰都沒想到這麼毒辣的女人也有栽跟頭的時候。某日蘇星雀身陷大火,事後連屍體都沒找到。有人咒她做孽太重被燒的身魂俱滅。
十年後,江湖上忽然出現一位紗巾蒙面的少婦。她不曾隐姓埋名,堂堂正正告訴所有人自己就是蘇星雀。重出江湖的她總是戴一張紗巾遮蓋引以為傲的臉,有人猜測她的臉已經在火災中被毀去。
慘遭毀容的蘇星雀完全變了一個人,忏悔自己以前做過的事情,表示要洗心革面,以醫術治病救人。此後十年,蘇星雀踐行承諾,善心多發,不似一般怪醫規矩頗多,通常是來者不拒。有時還分文不取,當真是誠心悔改。
蘇家坳裡除了蘇星雀跟弟子碧荷之外,還有一些跟随她學醫采藥的學徒。出師之後,這些學徒散布武林各處懸壺濟世,秉承蘇星雀醫者仁心。醫術精湛不說,醫藥費更是十分微薄。不知從何時開始,蘇星雀的名号從毒醫改成了聖醫。紅蠍也被人遺忘在腦後。
今時今日,江湖上的年輕一輩都不知毒醫紅蠍,隻曉聖醫蘇星雀。
山萃環繞,綠蔭重重。山腳之下有數戶草舍人家,坳中田地阡陌,黃谷垂搖,秋風中夾雜着糧食的自然清香。
田間一條道路直通家舍,盡頭坐落一間幽雅簡樸的院落,門頭上有一方“懸壺濟世”的匾額。這裡正是蘇星雀的藥堂。
藥堂診間門戶敞開,正對着門的長桌邊面對面坐着病人和一位婦人。
那婦人四十來歲,銀钗盤發,簡潔羅裙,長長得衣領包裹住了纖細的脖子。紫色面紗遮住下半張臉,隻露出黛眉美目,眼尾生出數道皺紋,依稀看得出年輕時的美貌。面紗用銀色細鍊穿綁在發髻上,任由風吹也紋絲不動。
除了為病人探脈的手,婦人全身上下沒有露出一絲皮膚,全副武裝。
病人不加掩飾的看着蘇星雀,看似好奇,眼底深處藏着一分敵意。蘇星雀好似不察,視線掃過放在桌上的劍,扭頭吩咐碧荷取針包來。
碧荷送上針包,接收到師父的眼色,站在她身後跟病人交談,“你莫非是朱洪劍的傳人?祝濤少俠?”
祝濤見姑娘美貌,說話很是客氣,“姑娘怎麼知道?”
碧荷纖手一指放在桌上的劍,意思是靠劍識人,笑道:“朱洪劍法舉世無雙,江湖上誰人不知。小女子當真是欽佩不已。”
祝濤年輕氣盛,聽她柔聲笑語表達敬慕,心裡晃了一下。碧荷說話靈巧,善辯人色,三言兩語就把祝濤的家世摸得清清楚楚。
蘇星雀也不嫌他們吵鬧,專注施針。祝濤說心大起,順口提起蘇星雀與其父相識。祝濤該如年輕一輩一樣不知毒醫紅蠍,對江湖舊事不曾知曉。既提父輩,明顯是想聊往事。
蘇星雀當作不知,說:“施過針後氣血活絡,休養幾天便可痊愈。”
祝濤此時終于袒露來意,“我爹兩個月前離家未歸,不知蘇聖醫可有見過他?若是你知道他在哪裡,還請将家父下落告知。”
他雖是請求,語氣卻不好聽。碧荷十分敬重師父,見他如此說話,聲音冷了,“你爹不見了來找我師父幹什麼?别用這種态度跟我師父說話,搞得好像我們欠了你似的。”
祝濤憤然起身,對着蘇星雀一通指責,“我家因為你雞犬不甯,我爹更是為了你不辭而别,徒留我娘郁郁寡歡!你說我該不該來找你?”
昔日蘇星雀在江湖上風流多情,名聲不算好。世上癡情女子多,癡情男人更是不少。即便是蘇星雀銷聲匿迹那些年,也有很多人四處尋找她的消息。蘇星雀重歸江湖,有多少男人找上門來盼着再續前緣,就有多少女人背地裡嫉恨詛咒,日日夜夜盼着她死。
祝濤為母親打抱不平,一來是想看看父親有沒有在蘇家坳,二來也想看看這個女人到底是什麼模樣。奈何面紗遮擋,他無法一探究竟,卻不料蘇星雀成全了他。
“我不僅認識你爹,跟你娘也頗有交情,她不來見我是憎惡我嗎?不,是她害怕。”蘇星雀一邊說話,解下銀鍊,面紗滑落。
祝濤震驚的瞪大雙眼,隻見在那張嬌美面龐上,左頰橫着一條猙獰的傷疤!碧荷也很詫異,這些年她從未見過師父的面容。
這道疤就像白雪平原轟然震開的地裂溝壑,傷口之深,足可見受傷時的慘烈,也能看出下手之人的狠心毒辣。
蘇星雀重新系上面紗,告訴祝濤:“當時我九死一生逃出火場遇到了你娘。這道傷就是拜她所賜。若非我懂得醫術,這半邊臉早就被她連皮削掉了。”
祝濤驚愕愣在原地,碧荷驚吓之餘很快反應過來,關上了房門。
屋内光線變暗,祝濤立刻警覺的握住劍柄,“你們想幹什麼?!”
蘇星雀氣度悠然,“若她這輩子都别出現在我眼前,我興許就把她給忘了。可惜你偏要來跟我找不痛快,你想跟我聊前塵往事,那我們就好好算算。母債子還也是可以的。”
“你難道還想殺我?”祝濤想先下手為強,忽地噴出一口血!朱洪劍掉在地上,他顫顫巍巍的扶着桌子,嘴唇紫了,“你……什麼時候給我下的毒?”
蘇星雀道:“你娘是不是沒告訴你。二十年前,我是敢與閻王争命的毒醫紅蠍。”
祝濤的臉變得青紫,出氣多進氣少,仍要發洩滿腔憤怒,“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你怎配得上聖醫之名,你就是個毒婦!”
碧荷上前打了他一巴掌,“閉上你的嘴!死到臨頭還大放厥詞!”
肺腑的空氣在一點點收縮,祝濤雙眼翻白,他又聽到了仿佛從地獄傳來的聲音:“你爹三天前确實來找過我,我讓他去替我報毀容之仇。你先走一步,你娘應該馬上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