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外又有病人造訪,一個由仆人攙扶的老頭,身形佝偻,面容黑黃看起來時日無多,手裡拄着一根烏木拐杖。常年累月的使用,拐杖表層磨得圓潤。
老頭頑疾多年,不遠千裡來尋求救命之機。蘇星雀一言道出症結所在,讓他按方子調理,不出半年便能身體康健。
老頭千恩萬謝的感激,情緒激動咳喘不斷。一把老骨頭受不得跋山涉水的苦,特請求蘇星雀能讓自己在此留宿一晚。蘇星雀答應下來,碧荷安頓好主仆兩人回到藥堂,欲言又止的看着正在擦拭銀針的蘇星雀。
“怎麼了?”
碧荷遲疑之下忍不住問:“恕弟子冒昧,二十年前那場大火是怎麼回事?”
提及此事,蘇星雀眼中滿是恨意,沉沉的說出三個字,“禅柯寺。”
碧荷很早就知道師父對禅柯寺恨之入骨,可冤有頭債有主,這般追殺倒不如找出那幕後之人,“可知道是誰下的手?”
“禅柯寺。”蘇星雀還是這三個字,記憶回到二十年的火場裡。
那時她已懷胎四月,那人來給她送補身體的雞湯,她絕沒有想過湯裡會有迷藥,等她醒過來的時候,房間裡面已經是大火滔天。她仔細護好肚子,千難萬險的從火海裡闖出去,看到了那人轉身離去的背影。
滿身的燎泡和灼傷讓她痛不欲生。她沒有向那人求救,因為她還記得昏迷前聽到的話:你的出現已經讓他失去控制,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蘇姑娘,那麼多男人你不要,偏偏選了他,隻能怪你自尋死路。
下山途中,她遇到了祝濤的母親。
那一劍幾乎削掉她的臉,鮮血如水,淋濕了她的衣服,模糊了她的雙眼。如此深仇大恨,按照她的性格絕對不會讓縱火之人跟傷她之人好過。母愛總是剛強又柔軟的,為了孩子,她克制住了殺心。
多年過去,這場仇恨沒有結束。以她一人之力無法毀滅禅柯寺,那就成為世代之仇,生死不休!
日暮,山峰環抱裡亮起一片燈火。
各家各院的門戶映出人影,田間地頭秋蟬鳴鳴,山坳甯靜祥和。
藥堂裡燈火通明,碧荷在翻看醫書,蘇星雀在檢查藥材。這時,院外有人在敲門。碧荷前去開門,見是兩張陌生面孔,便說若要看病明日再來。
其實那兩人年輕健康,哪有半分病色。“我們是來見碧荷姑娘的。”
碧荷戒備的問:“你們是什麼人?”
“禅柯寺,老鬼。”
此言一出,碧荷臉色陡變。他們是為了治病,還是來殺她的?
“讓他進來。”蘇星雀的聲音從裡屋傳出。
碧荷忐忑,想着他們如果真是為殺人,她一個人對付不了,隻好把兩人請進去。蘇星雀殺祝濤時毫不眨眼,對他們卻表現出好客,讓碧荷把官燒的白釉茶具拿出來,泡上最好的茶。
“這……”碧荷不懂師父的态度竟如此平和,剛才說起禅柯寺時明明那般憤恨。想歸想,還是聽話的換上師父招待貴客才用的白釉茶具。
壺口流出來的是殷紅色的花茶。白與紅映襯,透露着詭異的美感。
“你叫什麼名字?”蘇星雀問。
盛槐一身黑色勁裝,沒有蒙面,大大方方地坐在蘇星雀對面。不像是來殺人,倒真像來做客。柳裵站在盛槐身後,與滿臉戒慎的碧荷四目相對。
“老鬼,”盛槐端起茶送到嘴邊,抿了一口。
蘇星雀笑了,“不怕我下毒?”
“用這麼貴重的茶具來給我下毒,豈不是太浪費了。”盛槐淡然自若,舉着茶杯向她示意,“好茶,多謝。”
蘇星雀将茶從面紗下面送進去,目光不加掩飾的在盛槐臉上打量。這般從容的氣度,與當初那個闖入大紫羅宮的男人何其相像。
“我與你師父盛無渡相識,你應該也姓盛吧。”
“我叫盛槐。”
蘇星雀似是想到什麼,“當初他還想把這個槐字……”話到此處,她意識到自己說多了,笑了笑不再開口。
碧荷猜不透師父的眼色,不好輕舉妄動。忽然聽到有人問她,“碧荷姑娘,河谷藥堂修的怎麼樣了?”
是盛槐在說話。
柳裵負手在屋内踱步,像在随意欣賞屋内。
碧荷聽到這話,橫眉冷對,“我那好幾間屋子的藥材都被你毀了!你到底是什麼時候埋的炸藥?”她又猛然驚聲道:“難道你在這間屋子周圍又埋了炸藥?!”
盛槐搖搖頭,說:“我可沒有滄山那麼多死心塌地的下屬。”
是啊,若是火藥炸開,待在這間屋子裡的他也必死無疑。碧荷的心境有了轉變,“沒了炸藥,不管你怎麼做,都沒有辦法在這間藥堂裡殺人。在你動手之前,我和我師父一定能殺死你。”
盛槐不談殺人,轉而跟蘇星雀聊起另外一件事,“蘇聖醫可知令公子跟禅柯寺已成宿敵?我很不理解,以蘇公子在江湖中的地位,前途大有可為,為什麼偏偏跟禅柯寺耗上?當真為了正義?”
禅柯寺的情報司無孔不入,蘇星雀并不意外他知道這層關系,“當然。蘇筇心懷正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