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哲保身,是殺手活命的準則。
黃昏燥熱稍降,傷痛磨人。隻要盛槐還有一口氣,每日一頓鞭打是少不了的,武林正道要讓他這個惡人嘗嘗生不如死的滋味。
逍遙弟子下手極狠。鞭聲停了,盛槐身上湧出新的血液。流動的濕潤漫過開裂的傷口,生疼難忍,白日被暴曬滾燙的皮膚在濕潤中反倒有點舒服。
“你後悔嗎?”
盛槐費力睜開眼睛,許泠泠身後是大片橘紅色的天空,夕陽垂落,她周身有一圈圈光影。盛槐用布滿紅血絲的眼睛看着她,扯開嘴角笑了一下。
“你笑什麼?”許泠泠皺眉。
“既然不相信我,那天晚上為什麼還要問我?”盛槐以為她真的考慮過雲谷派滅門跟他無關,然而那短暫的信任是如此脆弱。
“佟夫人看到的兇手不是你,這隻能證明雲谷派滅門跟你沒有直接關系。但你一定參與其中,所以才會幫幕後真兇殺人滅口。”這是許泠泠的推斷。
盛槐嗆了一口血出來,道:“我以為我已經說的很明白,你也幾乎猜到滅門案的兇手是什麼人。至于殺朱清雨的人,我說了是蘇筇。”
許泠泠滿眼戒備,“你在誤導我們。為了洗清嫌疑,你要把罪名推到别人身上。”
一個名門正派,一個罪惡殺手。盛槐根本不期望她站在自己這一邊,可她竟然連半點懷疑蘇筇的念頭都沒有。所謂的正義之道,在她心裡竟是這麼牢不可破。
“我從未見過哪個江湖人如此單純又愚蠢。”盛槐給她最後的忠告,“離蘇筇遠一點,你玩不過他。”
比起他罵自己,許泠泠更在意另一件事,“你為什麼一而再再而三的對我手下留情?如果你那天殺了我,就不會落到今日的下場。”
盛槐沒有再多說一句,倦累的閉上雙眼。
許泠泠疑惑的看了他許久,最後也隻能悻悻離去。
黎明山霧籠罩,盛槐被冷醒了。其實他沒有真正睡着,雙手被高高吊起,傷口拉扯生疼,勉強養養精神讓自己别那麼快死。天色微亮,他不知道自己能否捱過新的一天。
廣場燈籠影綽,兩名守夜弟子站在左右打瞌睡。
盛槐又冷又痛,無聊四顧,忽然看到對面暗處出現一個黑影。他緊盯着那個黑影,會是誰?
黑影機警朝四周張望一眼,走到光亮下,盛槐發現那竟是柳裵。
柳裵加快步伐,同時朝盛槐比了個噤聲的手勢。一聲悶響,左邊的守夜弟子倒地。另一名守夜弟子聽見動靜醒來,還未呼喊出聲就被打暈在地,隻是在這之前,他放出了哨煙。
“師父。”柳裵來到盛槐身邊,抽出随身鋼刀。
綁手的繩索被割斷,盛槐被吊了太久,雙腳觸地傳來鑽心的疼痛,他站立不住就要摔倒,被一雙大手穩穩地接住。
柳裵單手環在盛槐腰上支撐他,“還能走嗎?”
渾身的傷口不可避免地被碰到,盛槐疼的發顫,半靠在柳裵的臂彎裡。
“把他們兩個都抓住!”溫繁之帶着逍遙山弟子迅速趕到,烏泱泱的人站滿了廣場。
柳裵不急不慌,将盛槐安放在石柱下,“在這等我一會。”
“你……”
盛槐的話沒有說完,柳裵提着鋼刀迎面跟逍遙山弟子打了起來。盛槐傷的太重幫不上忙,他想讓柳裵離開,可話到嘴邊又有點說不下去。
如果有機會活命,他其實并不想死。
柳裵的遊龍十七式在這半年突飛猛進,當他沖進人群,宛如硬石擊沙。鋒刀閃過之處,哀嚎遍地,倒下無數身影。
刀風亦如韌絲,割破手腳,立起哀嚎無數。
遊龍鴻舞,飛驚嘯傲!
溫繁之見狀,萬鈞劍立出!強大如盛槐都敵不過溫繁之,柳裵更是做不到。不過柳裵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跟溫繁之硬碰硬。
兩顆霧彈憑空炸起,粉霧含刺鼻的氣味,讓人眼睛刺痛淚流不止。
當逍遙派陷入煙霧慌亂手腳時,柳裵背起盛槐飛檐走壁,迅速離開逍遙山。
柳裵有備而來,早已計劃好逃亡路線。盛槐顧不得逃亡的狼狽姿态,老老實實待在柳裵背上。如此疾行數十裡,穿過山林峽谷。
太陽躍出雲層,在兩人身後高高升起。
柳裵臉上的蒙面已經掉落,白皙的臉上有一層汗珠,呼吸滞澀。盛槐這時才發現柳裵的衣領上有血。
“你受傷了。”盛槐讓柳裵把他放下來。
深山中一片荒地,雜草叢生。柳裵擔心有蛇出沒,又走了一段距離,将盛槐放在草木稀疏的平地上。
方才與逍遙派弟子交戰雖然潇灑,柳裵也受了不少傷,尤其左肋傷口最深。他一聲不吭拼命趕路,鮮血漫湧浸透衣服。
“我沒事。”柳裵薄唇緊抿仍在忍耐,走到山坡高處觀望四周山勢。
盛槐失血過多眼花神虛,伸手扶住樹幹,看着不遠處的柳裵,慢慢的,眼前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