匕首倒映着寶石般漂亮的眼睛,裝滿歉疚和疼痛,可惜沒有決心,以死贖罪的決心。
柳裵有點慌了,又聽到面前響起一個冷酷驕狂的聲音:
“柳裵,江湖上能殺我的人沒有幾個,你太自不量力。”
柳裵無法否認,“請原諒我的愚蠢。”
盛槐眼神涼淡,“你确實愚蠢。你的苦痛不是我造成的,你沒有資格對我遷怒,報複。”
“是我心思狹隘。”
冷風穿室而過,明明穿着冬衣,柳裵卻感覺仿佛一/絲/不/挂,寒涼叢生。以往僞裝的溫和,安靜,在斑駁的木猴掉落到面前時,就全部亂了。柳裵已經一覽無遺的暴露在盛槐眼前。
“你打定主意要殺我的時候就該知道後果。要是我把你帶回禅柯寺處置,恐怕連個全屍都沒有,我給你留個體面。”盛槐将匕首放到柳裵手裡,然後握住那隻冰涼的手,一起将刀尖抵在柳裵的衣服上,對準心髒。
柳裵清冷的眼眸蒙上暗色,呆呆的看着某處許久,似乎在想什麼,又似乎是被吓到了。
“不要怕,隻要你刺的準,死的也會很快。”盛槐的聲音帶着蠱惑。
室内陷入沉寂。
匕首高高揚起,刺向心口。
一隻木猴突然撞在刃背上,使得刃口偏移,插進胸膛,與心髒偏離了幾寸。
“師父?”柳裵看着盛槐,臉上有薄薄一層汗珠,聲音有點嘶啞,“多謝師父!”
“下不為例,否則我會親自動手,刺穿你的心髒。”盛槐拔出柳裵胸口的匕首扔在地上。
“是!”湧出的血浸透衣服,柳裵跪立不動,垂眸看着地面,冷汗打濕了額前的頭發。
剝掉了他狡飾的外殼,盛槐适可而止,語氣軟了幾分,“你能聽話把東西送到蘭州,說明還沒到無可救藥的地步,我相信你真的心懷歉疚。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以後乖一點。”
柳裵臉上是真摯與誠懇,“柳裵日後絕不會再傷害師父,也不會讓别人傷害師父。”
盛槐不相信保證和承諾,也不去考慮柳裵的認錯有幾分真心。謀害師父這種罪,就算他現在殺了柳裵,陸修聞也無話可說。選擇将此事帶過,是因為他需要一個人接替老鬼的位置。如果能早一點後繼有人,他這十多年的殺手生涯或許就能結束。
背叛,算計,這種事情在禅柯寺司空見慣。他不會因此否定柳裵,隻要知道對方本性如何,日後相處多加注意不要觸到對方的逆鱗,師徒關系就能維持。
一個慣于僞裝,隐忍狠心,又能屈能伸的人,并不多見。
在外人面前的柳裵可以是狼,但是在他面前,柳裵就隻能做乖巧的貓。
“起來吧。你的臉怎麼了?”盛槐早就注意到柳裵嘴邊的淤青,脖子上也有,一看就是被拳頭擊打留下的傷痕。手背還有碾踩過的挫傷。
柳裵站起來,說:“摔了一跤。”
既然他不願意說,盛槐也并不關心,“說好三日到蘭州,怎麼晚了這麼多天?蘇筇派去的人追上你了?”
柳裵倒不知道蘇筇派了人來追,順口答道:“是,被追上了。所以才會晚了這麼多天。”
盛槐掃了眼他胸前的血迹,“去找劉大夫看傷。”
“是。弟子退下了。”
退出房間的柳裵與進來送藥的小學徒擦肩而過,柳裵面如寒冰,小學徒看他身上多了道傷,狐疑的皺皺鼻子。
盡管盛槐是個傷患,英俊的臉笑起來還算親和,小學徒依然看他不爽,想到剛才出去的那個人,分析道:“你肯定殺過不少人。我能聞得出你身上的血腥味。”
盛槐笑道:“狗鼻子也沒有你這麼靈的。”
“你罵我?”小學徒生氣的瞪眼,突然發現床腳邊掉了一個可疑的東西,走近一看,目瞪口呆,“這,這是我的紅猴?”
他所看到的正是被剔掉漆色,又用來擋刀掉在地上,慘不忍睹的小木猴。
盛槐躲開他訊問的眼神喝藥。
“這是我師父給我買的,它還陪我睡覺,怎麼變成這樣了?肯定是你們幹的!是誰?你?還是那個臭臉!”小學徒拿着殘破的木猴,淚水在眼眶裡打轉,指着盛槐說:“你!你們欺負人!你等着,你給我等着!”
晚上,盛槐精力乏累,吃過飯便睡下了。大夫和小學徒在後院藥房忙碌。
柳裵一個人待在前堂擦藥,精瘦的上身有拳打腳踢留下的痕迹。手背被盛槐看到的傷确實是被腳踩碾出來的,掉了塊皮。這些傷都是在闵淮王府留下的。
那群狗眼看人低的東西。柳裵眼中盈出憤懑,忽又想到什麼,冷邪一笑,“恐怕你做夢都想不到,那會是索命的毒藥。”
柳裵側腰上有一塊烙印般的陳年舊疤,他的記憶回溯至富陸城外的土地廟。露水之歡,他不想生出任何牽扯,所以趁對方還沒醒就走了。他怎麼也沒想到那個男人會出現在辟湖谷。
當初在城郊與盛槐厮混一夜的人,正是柳裵。
被救出寒湖的時候他就認出了盛槐。顯然,盛槐并沒有記住他的長相,或者是壓根就沒看到。他為此還松了口氣,既然不記得,那這件事就此塵封,沒必要再提。
可有時候往往事與願違。不知道從何時開始,他有了強烈的感受:想得到這個男人,讓他隻屬于自己。
看到盛槐對元康好,跟鄧明明暧昧不清的時候,這種感受到達頂峰。柳裵并不如表面上當個看客足矣,他确信自己非得到盛槐不可。
比武招親時他故意跟盛槐對着幹,無限失态的去挑戰本該遵守的規矩。因為他害怕盛槐會真的跟柯妘在一起,害怕到手的東西會失去。就如柳裵跟盛槐說的那樣,他沒有可以依賴的人,也沒有任何屬于自己的東西。
唯一一個與自己肌膚相親過的男人,讓他産生了得到感。占有和欲|望也就順理成章。
最終他的逾越惹怒了盛槐。直到那一刻,柳裵幡然回悟,盛槐還不知道他就是那個男人。那麼要跟盛槐坦白這一切嗎?不。就算盛槐知道他就是那個人,又能怎麼樣?什麼都不會改變。盛槐現在非常讨厭他,如果知道真相,一定會毫不猶豫把他趕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