璞玉呆愣地看着大醫師,說:“我,我一個都想不起來了......”
“那很有可能你根本沒做過夢,你的夢境被幹預了。”
“有人要害我?”
“倒說不上害......”大醫師聲音很小,看了璞玉一眼,突然問,“你每晚都跟你老公在同一張床睡覺嗎?”
......
“不跟,我老公睡床上,我睡床底闆。”
“啧,我認真的。夢你記不清,睡前發生的事情你總記得清吧?”
提到白楊,璞玉還真發現了一個不對勁的地方,蜜月回北宮山那一回,自己醒來莫名躺在了病床上,不過博士跟他解釋說是自己重感冒發燒。
“白楊不在的時候,我晚上......應該是有夢的。”
不過,他在的時候,璞玉卻一個夢都沒有。
大醫師沒有說話,徑直站起身,重新回到辦公桌前,打開電腦:“别多想,下午我給你做一個回溯治療,什麼都清楚了。”
“為什麼不是現在?”
打印機“咔嚓”一聲,開始出紙。
“一會兒老頭就過來了,你趕緊把衣服換回去,别穿幫了。”
“校長不是出差了嗎?”
“我哪知道他突然回來了。”
璞玉太陽穴一突,麻溜起身進更衣室,把病服給脫下來。
“話說,你那婚離了嗎?”
璞玉脫扣子的手一頓,回道:“沒。”又補了一句,“他不願意。”
“到底是他不願意還是你狠不下心,自己心裡清楚。”五六年同窗情誼,大醫師對璞玉的性格和行事作風門兒清。
“當年畢業晚會,你當着幾千人的面,吭哧一聲拍桌說要把白楊給娶回家,是叫白楊吧?我沒記錯吧?”
“那天晚上,聖莉亞一整晚都在傳這個事情,說你這個‘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人不可能對某某一見鐘情,就算這戀愛談上了,也不過一年。我賭不是,起碼也得過個五六年吧,結果現在,十年有了。”
“原來那天晚上吵吵嚷嚷是在說我的事情?”璞玉穿好衣服,開門出來。
醫師沒回答,順着原來的話繼續說了下去:“當初你把人追到手,結婚,過了有十年,生死這麼大的事情瞞着他,”醫師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一根煙,開了窗,點着了,“你對不起他。”
“你的心思我會不清楚?你想跟他離婚,無非就是讓他忘了你過新的生活呗。三年夫妻坐在離婚登記台還會掉流淚,你們背後可是有整整十年,你想清楚了嗎?”
璞玉靠在沙發椅上,雙手交疊握着放在腿上,窗簾跟着風吹進來,地面上的影子搖搖欲墜。
璞玉苦笑,反複繞着手指,“我确實狠不下心。”
璞玉忽然就想到幾天前,在希臘古塔的騎士廣場上,陽光下,白楊笑容明朗,單膝落地。
30天故地重遊,啟程前那番“輕松”的話是璞玉太過狂妄。
當雙腳沾上印刻着過去的土地,漂浮的空氣混雜着某年某月的呼吸,當這一切猝不及防地再現時,回憶就滔天地湧上來,才明白這不是重遊,是鞭屍。
“我都死了,還困着他,我狠不下這個心。”
“你怎麼就困着他了?”醫師沒明白這個說法,皺着眉,“把話說清楚。”
“我和他在西西裡亞成婚。”
“所以呢?”
西西裡亞,一個極端浪漫卻異常殘忍的婚姻殿堂,誓言和戒指的正面是陽光,草地,白鴿和永恒,背面卻是枷鎖。
在世界上大多數國家,婚姻關系會因一方自然死亡而自動解除,不需要額外的法律程序
但是在西西裡亞,如果在一方死亡前,婚煙雙方沒有完成離婚程序,他們将終身綁定夫妻關系。
喪偶者終其一生不能再和其他人結婚甚至是戀愛,否則重罪。
璞玉不該将枷鎖留在他身上,讓他孤苦伶仃,自己卻走得輕松。
“璞玉。”醫師“啪嗒”一聲将檔案本合上,“教書育人十年,自己沒把自己整明白。你剛才說的話,我就當放了個響屁,自己好好動腦子想一想。”
說罷,往門外走。
“我知道,”璞玉突然開口,“我對不起白楊,也對不起你們。抱歉。”
醫師咬着後牙跟,沒回話,快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