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伯希有的時候夜半驚醒,看到窗外黑色的同樣沒有多少星光的天空會想,是不是他其實根本沒有離開渭城?
分明身處另一個國度,這座城市的氣候卻總是與渭城相差無幾。
這是餘伯希在A國度過的第四個冬天。
這裡深冬總是會讓餘伯希想起渭城的冬天。
樹葉和其他所有的綠色都會蜷縮起來,幹燥冷冽的風一吹,暴露在外的肌膚就會像被割傷。
夜幕低垂,餘伯希開會回來,像往常一樣點了一支煙坐在窗邊看光秃秃的樹枝下來來往往的行人。
他以前是不抽煙的,抽煙是來到這裡才開始的。
剛來的那半年,他每天除了上課剩下的時間都渾渾噩噩地呆在公寓裡。經常坐在落地窗前看窗外的人來人往,從白天坐到晚上,再從晚上坐到天亮。
彼時的他剛分手,又來到陌生的地方學不喜歡的陌生專業。
餘伯希從小就有規劃,那是他第一次暢想未來感覺到一陣空白。
等到他自己發現時他已經學會抽煙了。
餘伯希剛開始恨賀炤,恨他那麼狠心,恨他是不是其實根本沒有愛過他,否則怎麼會那麼輕易地就在未來和他之間選擇了他想要的光輝未來?
餘伯希恨極了賀炤追逐夢想時的那種姿态,如果可以他想把賀炤關着,就讓他和自己一樣,每天隻能看着彼此。
然而他現在什麼都不能做......
今天去開項目會,他的提案又被否了。周圍的同學已經有人拿上了offer,有人的公司已經開始逐步成型。隻有他,甚至連吃飯都忘了是怎麼回事了。
譚詠菲給他打電話,“如果辦不成就不要回來了!”
餘伯希想起賀炤曾經問過他一個問題:你會一直赢下去嗎?
餘伯希當時沒能回答,現在他可以回答了,他不能。
夜深了,就連街道上也沒什麼人了。餘伯希這才起身把電視打開,這是他分手後養成的第二個習慣——習慣打開電視碰碰運氣看是否能看到賀炤。
沒有,還是沒有。
餘伯希忽然間就有些崩潰。他的家人形同虛設,他的戀人棄他而去,而他自己又屢遭失敗。
失敗?
餘伯希忽然站起,跑向茶幾拿起電腦。
他離開的那年,賀炤曾經給他的郵箱發過一個完整的話劇視頻。餘伯希那段時間剛來到國外,整個人都萎靡不振,更别說會想着看郵箱了。
直到過了一年多,餘伯希要登陸那個郵箱時才發現了賀炤這封漂洋過海送來的視頻和一句“新年快樂”。
餘伯希将這個視頻下載保存了起來,這麼多年卻沒有敢仔細看過。他怕自己後悔離開,又怕對着曾經放在心尖上的故人,感情不再。
“哪裡.....在哪個文件夾裡......”
餘伯希的胸膛劇烈起伏着,他快速滾動鼠标,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掠過的每一個文件,那股焦急席卷他的整個身體。
終于,一個站在舞台上的男孩出現在他的視線裡,餘伯希立馬點擊進去。
“我不是沒有想過放棄。”
“有人勸我找個穩定的工作,有人說我根本不可能成功。但如果連我自己都不相信我,那還有誰會相信?”
“我不寫的話怎麼知道這次是失敗還是成功呢?”
這是十六七歲時的賀炤。
算起來,餘伯希已經有五年沒見過賀炤了。記憶中的賀炤還是視頻中的少年模樣。
餘伯希就那樣看了一晚上這個話劇,第二天淩晨,他決定重新開始。
他曾經痛恨賀炤為了他所謂的夢想放棄他。
而今,餘伯希失敗了很多次後才明白原來當初的賀炤是抱着怎樣破釜沉舟的決心。
他恨他的執着,如今卻又偏偏因為他的執着而重新站起來。
那時候他恨賀炤,如今,他卻隻能憑借賀炤給自己一點力氣。
天亮了。餘伯希按滅了最後一支煙,他坐了太久,站起來的時候腿有點麻,他将翻開了一整夜的視頻重新命名:
火種。
餘伯希合上了電腦。
隻要完成了這個項目,他就要立馬回國。
賀炤結束了一天的排練,作為最後一個走出排練室的人。
臨近畢業,畢業大戲就是他的重中之重。
漫步在學校裡,春末夏初,許多花開得格外繁盛,槐花香在月光下飄蕩至賀炤身邊。
這是賀炤最喜歡的安靜的春夜。
即使已經在這裡呆了四年賀炤有時還是會覺得不可思議。當年他不被所有人看好,竟然還是考上了電影學院。
四年過去了,他都要畢業了。
手機突然響起短促的鈴聲,賀炤掏出手機一看,又是方越山的來電。
賀炤看着來電人的名字遲遲沒有點擊接聽鍵,然而鈴聲不間斷地響起,賀炤歎了口氣最終還是接起來了。
“賀炤,你在哪兒?怎麼不接電話?”方越山焦急地問道。
賀炤還在查看自己投遞的簡曆的回複。又是石沉大海的一天,賀炤歎了口氣,一邊漫不經心道:“剛剛在排練,沒聽見。”
方越山像是松了口氣似的,繼續道:“你怎麼還在排練啊?《龍騰》這個劇你大二就演過了,那個時候大家就誇你以後絕對不簡單。”
賀炤淡淡道:“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以前好不代表現在不能更好。班長,你都簽了公司了,我不能和你比。”
方越山是他們班的班長,大四剛開學在絕大多數學生還在像無頭蒼蠅一樣到處投簡曆面試時,他就簽約了一家大公司。
聽到賀炤叫他班長,方越山明顯變得有些不開心,“賀炤,你就非要和我這麼客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