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掉的弦還能複位嗎?賀炤看着像是有一個窟窿卻流不出血的餘伯希一瞬間得到了答案,不會的,不可能的。
和彥清的死像一把刀,直直把餘伯希的心劈成兩半,無法再複原了。就像他自己,無論他怎麼安慰自己媽媽的死并沒有影響他後續的成長,他都已經無法回到媽媽還在時的那個脆弱又無知的小孩了。
親朋好友的死,讓他們不得不用自己柔軟脆弱的内裡去直面世界的風吹雨打,他們必須疼,必須結痂,最後他們才會像這個世界的大多數成年人一樣有了厚厚的盔甲。
所謂成長,是用一顆柔軟少年心來鍍一具金剛成年身。
他們也不得不接受,曾經的一部分的自己也跟着親朋好友的死,永遠的消失了。
餘伯希無聲地流淚,因為他們知道,等到下一次哭他們就不再是為了離開的人了,而是為了被離開的人丢下的困在餘生的自己。
于是對故人的思念在匆匆歲月中得以變質,成了自己對失去重要之人自己的憐憫與哀悼。
“你知道的,這不是你的錯,不是和彥清的錯,不是我們的錯,也不會隻有我們是這樣的。”賀炤安靜地蹲下抱住了餘伯希的心髒。
他們都沒有再說話了,因為他們知道,他們無力更改,他們也隻是受害者。
四月的天氣對于大多數人來說都是無風無雨的好天氣,就像什麼厄運都從未來襲一般。沒有人知道,在這樣赤紅晚霞燃燒的晴天,賀炤和餘伯希一起,淋了一場綿綿不絕的陰雨。
進入高一下學期,時間忽地像上了發條,也可能是有些人的離開與改變逼着他們不得不加速前進。
甘檸越來越少地出現在話劇社,因為即将步入高三,所有人都開始言歸正傳地不得不第一次開始正視自己。
但隔那麼幾周甘檸還是會邀請賀炤和宣舟去她家的面館,三碗牛肉面加上橙汁可樂白開水,蟬聲陣陣,空氣中散發着灼熱的氣息,三個少年人在低矮不起眼的面館,對着發黴的牆角、吱吱呀呀旋轉的電風扇,用不輸空氣的滾燙高談闊論自己的理想遠大。
賀炤一如初見地問道:“你還是要做劇,要當編劇嗎?”
一口冰凍的橙汁下肚,甘檸幹脆利落道:“要。”
緊接着她又問賀炤:“你要還是要演劇,要當演員嗎?”
“要。”
擲地有聲。
宣舟也舉起自己的白開水:“我也會努力追上你們的!”
三個杯子碰撞,夏日蒸騰,少年不再回頭望。
邁過高一,到了高二上學期,他們又舉行了一次研學。故地重遊,心境卻截然不同。
去年小賣部的那個躺在躺椅裡晃晃悠悠的老爺爺已經正式退休,小賣部由他的兒子經營。
賀炤走到已經煥然一新的商店前對餘伯希說:“我那時覺得真奇怪,你這樣看起來昂貴的人竟然能和這麼一個老破小的小賣部融為一體。”
餘伯希笑了笑道:“我小時候經常和這些老人呆在一起的。”
他們穿過村莊,再次來到大片耀眼的黃色花田前。
秋風獵獵,賀炤問:“餘伯希,你以後真的會想用ai來複刻人類嗎?”
餘伯希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語氣随意道:“嗯,反正我也沒有别的格外想做的。”
賀炤說:“可是,你沒必要把别人已經結束的人生背負到自己肩上。”
餘伯希轉而一笑,用輕松的語氣笑道:“不說這些了,你看這些花開得這樣好,你能為我摘一朵嗎?”
賀炤不解,餘伯希長得人高馬大的,又不是柔弱的小姑娘,怎麼還需要他來替他摘?
但是他還是跳下去了,他想要給餘伯希他一切他能給的,因為餘伯希配得上這個世界上所有最好的。
那是一束隐藏在角落裡的白色的、可愛的小雛菊。
餘伯希接過花,很高興的樣子,“這是你第一次送我花。”
他看起來愛不釋手,賀炤也覺得很好笑,“不好意思,我沒什麼浪漫細胞,也沒送過人花。”
餘伯希卻否定道:“你有過啊,你去年就是在這裡替那些女生摘花的!”
模糊的記憶襲來,去年似乎是有女生過來讓他幫她們摘花的,他當時也沒想太多,隻是舉手之勞罷了。
“你竟然還記得?”
“我當然記得了!”
能輕易擁有很多的餘伯希,卻對賀炤随手摘的一束花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