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是一處山谷，亂石成堆，雜草叢生，一眼望去荒蕪極了，仿佛一個大碗深深嵌入到地面，若非有多處龜裂能洩水，山谷就不是山谷，而是大湖。

隕石坑，也可能是大戰留下的痕迹。

傳送陣的位置就在山谷最低窪之處，從泥沙痕迹來看，雨季時估摸會漲水，形成一片沼澤地，現在泥水幹涸，地面裸露，任誰都想不到這片厚厚的淤泥下面藏着一個上古傳送陣。

果然十分隐蔽。

鏟去覆蓋表面的幹燥淤泥，花紋複雜的傳送陣暴露在兩人視線之中。

雨青檀認命的主動解釋：“我嘗試過催動，毫無反應。”

甘琤圍着傳送陣轉一圈，沒看出什麼名堂，有系統提示這一趟的目的已經算達成。她略作思索，嘗試往傳送陣輸入神力，在雨青檀愕然目光中，死寂的陣法亮起淡淡光芒，随後重新沉寂。

氣質出塵的仙女死死盯住甘琤，想要看出什麼。

“這個傳送陣我能催動。”甘琤陳述道，絲毫不懼雨青檀的目光，泰然自若，“我随時能送你和雨心柔離開荒界。”

“……你有什麼條件？”雨青檀也不含糊，開門見山直擊重點。

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有求于人就要拿出有求于人的态度。

甘琤：“你是怎麼死的？”

雨青檀神色淡然，“即将準備返回南垂星時，曾經與我有過節的修士驟然發難……死戰不降，力竭而亡。”

“男修？女修？”

雨青檀愣了一下，回憶：“都是男修，而且……”她露出深思之色，眉頭越蹙越緊，“除去與我同樣出自南垂星的男修，還有好些個其他星球的，分明與我素不相識，卻在中途遇見莫名加入追殺，逃跑時我還曾見到其他女修遭受襲殺，自顧不暇，實在無空搭救。”

修仙界打打殺殺是常事，時常因為一個理由忽然打起來，雨青檀一直不曾懷疑過，畢竟人心難測。

也許今天因為這個理由被人記恨上，也許明天因為另一個理由招來仇怨，天天追究别人的殺人動機無疑是自尋煩惱。

加上一開始追殺她的男修本就有過節，忽然發難，也許就是打着将她永遠留在荒界的主意。剛經曆過大戰，幸存修士都是疲憊不堪，迫切想要返回所屬星球休養生息，撫平戰争帶來的驚懼傷痛，驗收戰利品。

算是個襲殺的好機會。

讓仇人在即将返回時驟然遭難，多麼令人痛快。

現在被甘琤這麼指出來，雨青檀不免深思。

她試探：“莫非背後另有文章？”

甘琤不回答，問了個不咋相幹的問題：“仙古二族分别指誰？”

雨青檀哽了哽，耐着性子回答：“所有修習成仙之法的種族合稱仙族。我們把自上古存活下來的古代遺族統稱古族。”

舉例子：“整個荒界屬于古族統治，這邊被古族叛逆者占據，與虛河對面的古族對峙。”

甘琤又問：“你知道祖神嗎？”

雨青檀眼神古怪，“自是知曉。祖神乃仙族開創之神，各族受其恩惠，尊為祖神。”

甘琤明白了，古族叛逆者指背棄大母神投入祖神懷抱，尚未完全轉化為仙族的一群人，能催動古族遺留的傳送陣，與祖神麾下的修仙者來往，共謀大事。

在有金部等人看來，他們是祖神的子民，從來不是什麼古族叛逆者。

在大母神的子民看來，虛河對面崇拜祖神，理所當然屬于仙族。

也就是說，祖神地界各部族在仙族與古族看來都屬于對方勢力。

古族叛逆者那也是古族啊，古族内部分裂而已。

這就有趣了，從仙族與古族的角度出發，蠻荒部族幹什麼都是對方的責任。

甘琤從思緒中回神，大發慈悲為雨青檀解惑：“這裡是絞殺女性神權的狩獵場。”

一切行動皆有背後的動機與邏輯支持。

女性強大意味着無法被馴服，被支配，必須想盡辦法打壓。

風師藏再怎麼身份尊貴，實力強大，都隻能外嫁成為鐵骨戰的妻子，成為鐵骨部的主母。

風師部會為她提供諸多支持，錢财，屬下，是她最有力的靠山，卻改變不了一個事實，外嫁的是風師藏，而不是她的兄弟。

鐵骨部不會讓其他部族的男人來染指自己的權力，如果是風師藏的兄弟嫁給鐵骨戰的姐妹，意味着這名女性擁有了強大的政治資本，她的丈夫天然與她同盟，幫助她奪取鐵骨部的權力與地位。

相反，鐵骨戰把姐妹嫁出去，不但驅逐了一個可能與自己競争的對手，還會成為一份助力。他的姐妹想要在外族站穩根腳，必須依靠身在鐵骨部的父兄支持，通過支持她，鐵骨部得到一個堅定的外援。

失敗了，死的也不是自己，隻是一個被驅逐的犧牲品。

所以外嫁的女性隻能拼命生兒子，因為兒子證明她與這個家終于緊密聯系到一起，女兒長大會外嫁，不能作為維系母親與家庭的血脈橋梁。

這是對蠻荒部族女性的打壓與絞殺，蠻荒後面的仙族地界已經完成這項改變，父權才是唯一标準，但，女性可以修仙，意味着一定會有出色的女性脫穎而出。

如果女性登上巅峰，勢必導緻權力傾斜，動搖父權根基。

從根源上杜絕女性修仙更能維持父權統治，無法做到說明背後必定有無法做到的理由。

——因為血脈延續。

甘琤想到一個關鍵點。

跟蠻荒部族選擇女修拒絕男修的理由一樣，女修有了實力可能會拒絕延綿子嗣，但修仙世家想要延續榮光必須有優秀女修孕育後代，普通凡人無法承受這份損耗。

也是一種門當戶對。

各星天一境老祖共同主持的千年大事，從金丹到養神，囊括了優秀的後起之秀，溫馴順從缺乏拼勁的女修不會報名，驕傲自我敢拼敢打的女修很樂意自己更上一層樓，且在蠻荒隕落的女修大可悉數歸罪到古族頭上，雙方矛盾猶如死結，越結越深。

雨青檀卻是久久沉默。

“……什麼意思？”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