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以色見我，以音聲求我，是人行邪道，不可見如來。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商有歸低語，冷笑，“可我并非佛門弟子，不論有無相之分，修行皆為我自在。滾開！”
白骨骷髅散落滿地，一身染盡鮮血的昆侖道袍披在白骨上。商有歸看也不看一眼，撷起白骨眼中的兩團火，輕聲道：“這還是我的碧心石火……”
上次分出去兌換給内務堂後，他手裡隻剩了一點火苗，需要重新培養……但這一點火苗也夠了，用法力激發，同樣好用。
火折子上豆大的橙紅火焰被替換成碧心石火，分明是黑鐵打造的地闆，堅固而難以燃燒難以鍛造，然而商有歸扔下火折子後，竟仿佛塗了一層油般熊熊燃燒起來！
披着猩紅道袍的白骨瞬間被燒成一堆焦炭，商有歸在火中笑着，一腳踹上了牢房後那扇不可逾越的鐵闆。
·
眼前一片旭日初升的金紅光芒，即使隔着眼皮，依舊讓商有歸覺得刺痛。
他的眼睫被眼皮牽扯着，掙紮許久才掀開一條縫隙。
“……呼。”商有歸無言，隻是深深吐出一口氣，抹去眼角因光芒刺激而不自覺流下的兩行水珠。微微顫抖的指尖上，清透的水滴折射出奪目的光芒，仿佛貯藏着一個琉璃幻境。
【系統？】
【你醒了？】
【嗯。】
狐狸崽子拱了拱商有歸，完全沒意識到方才發生了什麼。
【方才……】商有歸在掌心點起一團碧心石火，才驅散了一點煌煌大日下的陰寒刺骨。他咬緊了下唇，直到将那一點微不可察地顫抖壓下去才繼續問：【方才那就是你說的，強行渡化麼？我是什麼時候被拖進去的？】
他慢慢适應了明光，總算将睜開了一條縫的雙眼睜開。
自己竟然還在原地，身邊還是那塊刻着“回頭是岸”的石碑，隻是天花闆上裝了不知道什麼照明用具，亮得簡直能閃瞎人眼。而牆壁與腳下的地闆也浮現出道道金色紋路，商有歸忍着頭疼辨認了好一會，才确定這是某種介于五紀靈文與上古雲篆之間的文字。而且還不是标準文字，出現了一些用于布置陣法的變體。
辨認完他就不敢再看了，他太陽穴一抽一抽地跳，頭疼得要命。也不知道是因為燈光太亮，還是強行辨認不該是他這個修為能解毒的文字……又或是因為幻境後遺症。
好在地闆上的符陣一寸寸黯淡下去，連頭頂那輪“明日”似乎都跟着一起黯淡，讓他頭沒那麼痛了。
【嗯……】系統沉吟着，似乎在思索什麼，片刻後才道，【你走出第一步的時候。】
商有歸面皮又抽了抽，不着痕迹地望了背後，确定他背後也是死路，絕對沒有什麼蓮池也沒有枯骨，這才悄悄往後退了一步。
系統又道：【放心，這條路隻能走一次，桑蓮台大概打着，渡化不了留不住就把人送走，姑且也算結個善緣的主意。】
【善緣？】商有歸覺得這兩字覺得要打上問号，人都要被渡化了，這算哪門子善緣？
系統理直氣壯道：【自然是善緣，潛入别家宗門庫房能是抱着什麼好心思？既然被抓到，不賠點什麼東西怎麼行。能全須全尾走出去就是向桑蓮台證明了潛力，桑蓮台自然也不介意放人一馬……而要是潛力或能力不足，被桑蓮台強行渡化又如何，本就是不光彩的事，誰也指摘不了桑蓮台，不會有人去出這個頭的。】
商有歸：“……”
這麼說好像也沒錯，他們這些進入洞天的修士，說得好聽當然是“冒險”，是“曆練”，可不好聽……對秘境曾經的所有者來說，那不是盜墓賊麼。怎麼能指望主人給賊好臉色看？
商有歸想了一會，決定放過這個鬧心的話題，轉而開始尋找地牢出路。這時，整個地牢忽然開始劇烈震動起來，商有歸一時不防，整個人被掼到了牆上，被撞得“嘶”了一聲。
真他大爺的痛！不是說成功脫離環境就行嗎，現在又是整哪一出？
系統的聲音陡然嚴肅起來，道：【這次的确不是桑蓮台的布置……有人來了，小心。】
狐狸也站在他肩上，口中發出輕輕的“嘤”“嘤”聲，不是那種軟糯撒嬌的聲音，充滿了妖族天生的殺意。
又是一陣劇烈的搖晃！
商有歸這次有了防備，死死扒在牆壁上，總算不像之前那般狼狽。然後他就看見腳底牆上又亮起一寸寸金紋，金文上……逐漸爬上了裂痕。
商有歸：！！！
這是要幹什麼！
這一出把他整懵了，簡直不知還有何處可供落腳。幸好他滿地亂跳時想起自己還有從桑蓮法界帶出的葉舟，趕緊趁着地闆還沒碎光之前啟動了，險險地趴在葉舟上，面無表情地注視着裂縫越來越大……系統提醒他有人，他倒是也想跑啊，可這個鬼地方根本連半點能擋人的遮蔽物都沒有！
偏偏他還窮，也沒什麼哈利波特隐身鬥篷一樣的隐匿法器……本來昆侖是有隐匿法術的，但他沒學！
真是學到用時方恨少啊！
·
裂縫越來越大，隐隐能從縫隙中聽到一些細碎的人聲，非常嘈雜。
因為系統拒絕提供傳音服務，商有歸耳力不夠，隻好非常沒有形象地趴在牆壁裂縫上“聽牆角”。
“……這地方……陣法……”
“……多虧……真人……湧泉相報……當真……”
“……不知……渡化的道友……何處……危險……”
“還有人。”
商有歸仔細聽了兩耳朵，就不自覺皺起眉。
真人，隻有元神才可稱“真人”，這地方不僅能關自己一個小築基，還能關進一個元神真人！雖然顯然關不住，這些裂縫大概就是那位不知名真人的傑作……畢竟沒人操縱的陣法說白了也就那樣，連個築基都渡化不了，怎麼能困住踏出生死玄關、明心見性的元神真人？
卻聽系統一聲嗤笑：【你在昆侖見到的都是正經道門元神，自然會有如此感受，可若是外道元神呢？外道元神以外力成元神，無需明心見性，他們的心性又能比金丹強上多少？甚至還不如心性堅毅的上品金丹！】
商有歸感覺自己又開始頭痛，趕緊道：【停停停，不說這些，再外道的元神也能随手捏死我這個小築基，沒什麼好說的……他們好像要過來了。】
他貼緊了刻着“苦海無邊”的石碑，盡量讓自己顯得人畜無害……事實上他一介築基确實也無害得很。
不消片刻，又是一陣地動山搖，裂縫“砰”的被轟開一個大洞。一群人烏泱烏泱湧進來，然後一個接一個尖叫起來：“怎麼回事！什麼東西這麼亮？我的眼睛！”
窩在石碑邊上的商有歸心裡陡然升起一點詭異的欣喜，喔，不是他的眼珠子太“柔弱”，是這光實在太詭異！别的修士也适應不了。
轉念一想，他趕緊也裝柔弱，半閉着眼睛，裝模作樣地開口：“……幾位道友趕緊閉眼！這光詭異得很，着實傷眼啊！”
于是又是一陣“啊喲啊喲”的叫喚，許久不息。隻有一人不受影響，徑自走到商有歸身邊。
商有歸猜這就是那位元神真人了，又裝起來，低聲又不失恭敬道：“不知是哪位前輩？晚輩這雙眼睛實在不中用……”
元神冷漠道：“築基……怎麼來的？”
跟着他的那一片人至少也是金丹，商有歸一介築基，實在格格不入。
商有歸“苦笑”着描述了一遍他的經曆——當然，有隐瞞。然後又道：“晚輩來了此處後不敢輕舉妄動，不曾想此處光芒竟越來越亮，亮得晚輩眼睛都睜不開，隻好躲在這塊石碑下，略好一些。”
元神冷冷看着他，聽他說完，便冷聲道：“此處并非你該進來的地方，本座今日心情好，你走吧。”
說着是“走”，實則用法力“提”起“目不能視沒有行動能力”的商有歸，就把他往大洞外扔出去，洞外，獨屬于桑蓮秘境的黯淡月光靜靜流淌。
商有歸才松半口氣，忽然聽到人群中又是一個尖銳沙啞的聲音高聲道：“這是尹家少爺的懸賞對象！聽說那少爺又加了賞金，把人活着帶到少爺面前，還有一顆妖獸内丹可領！”
商有歸頭皮發麻，他聽出來了，這是在庫房時遇到的下品金丹！
至于他的同伴，另一位中品金丹，似乎不在這群人中……
真是冤家路窄！
·
此言一出，這群本就不安生的修士裡爆發出更嘈雜的聲音：
“那少爺出手真這麼大方？”
“不過是個小小築基……”
“假的罷？”
更多人則是直接運轉法力追上了上去！
所有聲音都迅速遠離商有歸，他駕着葉舟如一縷清風般絕塵而去，修為稍遜色些的甚至隻能看到一道殘影。他此時萬分感謝自己之前沒停下對葉舟的操控，隻要源源不斷灌注法力，這葉舟的速度等閑下品金丹是追不上的！
偏生這群修士裡下品金丹占多數，能輕易捏死商有歸的那位元神真人則根本不會被金丹級别的賞金誘惑。
有修士問：“真人，您……”
一衆金丹在一位元神真人，且是才救了自家性命的元神真人面前追着賞金“不告而别”，可謂失禮至極。
那元神冷冷道：“滾吧，莫在本座面前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