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有歸感覺有陣風吹來，涼飕飕的。

“快上藥吧，拖得越久對傷口越不好。”笑夠了，楚覃正色道，“你這肌膚皮肉全給燒成了焦炭，法力不能正常運轉，隻靠自己慢慢養要養到什麼時候去？”

對元神以下的修士來說，打架鬥法不怕内傷，也不怕貫通傷，就怕這樣的“皮肉傷”。道門正宗出身的修士在晉級元神後，即使一身修為都轉移到了元神上，肉身也不是可有可無的。隻有在渡過天人第一次衰劫“肉身之衰”後才能徹底擺脫□□桎梏。

元神之前，身體對修士的限制更大，法力都存于肉身經脈骨骼之中，精神力隻起調動、指引法力的作用，除了極少數特殊道統，沒法直接作用于外界。

商有歸背後血肉幾乎被燒光，若不用傷藥修複，就隻能靠骨骼運轉法力，好的很慢。無為散外用功效之一就是用藥力模拟出血肉，讓法力能正常運轉療傷，内服則能促進血肉生機，加快傷勢愈合。

他撚了撚指尖那搓淡青色粉末，下意識開始分析其成分構成，心頭有一線靈光閃過，被楚覃催了好幾次，才狠下心來将藥粉往背上一倒——

痛！

本來已經疼痛到漸漸麻木的傷口頓時如火燒一般，又仿佛有無數隻螞蟻在傷口上爬，讓他一時感覺是又癢又痛。而且無為散帶來的疼還不停留在表面，連沒被傷到的骨縫中都充滿說不出的酸麻脹痛，讓商有歸感覺又惡心又崩潰。

這可比鍛體時純粹的脹痛可難熬多了！

他艱難地給自己上完藥，一隻手顫顫巍巍發着抖，把還剩三分之二的藥瓶扔進手镯裡。兩扇薄薄的肩胛骨不斷翕張，他用盡全力控制自己不要去接觸傷口，可是……

“啪！”

毛絨絨的狐狸爪子在楚覃動手前拍掉商有歸蠢蠢欲動的手，“嘤嘤”叫了兩聲，狐狸尾巴溫柔地卷起商有歸左右手，拖到商有歸身前，交疊——然後整隻狐狸坐了上去。

對，坐在了商有歸交疊的手上。

楚覃又笑了出來。

狐狸崽子微微擡頭，金瞳閃閃發亮，見商有歸忍得實在痛苦，主動貢獻出毛絨絨的狐狸尾巴，在他雙臂上蹭來蹭去。

有點癢，但是毛質細膩，又軟又暖，觸感相當好。

“嘤。”

狐狸崽子個頭很小，跟着商有歸兩個多月，一寸都沒長過。現在整隻狐狸都壓在商有歸手背上，更顯得嬌小幼态，到底隻是沒成年的白狐幼崽。然而它兩隻耳朵抖了抖，轉頭，雙瞳正好與商有歸對視，金瞳又亮又圓，水光粼粼，一瞬間就讓商有歸感受到了一種……來自狐狸幼崽的關切。

商有歸郁悶了，在狐狸崽子這種目光下，他怎麼敢動？

他問系統：【你什麼時候能給我發個獸語翻譯器？它這樣，我很難辦啊……你之前怎麼沒和我說，這無為散用起來這麼痛？】

【你向我提這個要求，我也很難辦啊，你不如把藥童子給你的那枚化形丹讓它吃了，它能化出人形，自然就能說話了。少年人，不要提不能實現的要求。你傷口這麼大，用藥很痛不也正常麼？你用酒精消毒不痛？】系統悠悠怼了回去。

商有歸打了個哆嗦，連連搖頭。養狐狸事小，點撥狐狸崽子化人，這結下的因果可就大了，這事做不得。

楚覃見他莫名其妙搖頭，有些奇怪地道：“商學弟，怎麼了？可是不适應？你千萬控制住自己不要碰傷口，更不要撓啊，不然痛都痛了，又前功盡棄。”

商有歸除了傷口處，全身已經汗出如漿，汗水打濕了狐狸崽子的白毛。他咬着牙看了眼後背，最痛最癢最難熬的那陣已經過了，藥力在他後背血肉缺失處形成了一張淡紅色膜，這張膜還随着自己的血液脈搏一起翕張。至于原來被燒焦之處，都被藥力融盡，化成一滴滴帶着焦炭味道的黑水，順着脊背流下。

汗水将他的鬓發全粘在了一起，他聽到自己的喘息聲，也聽到内景中血液法力運轉、修複傷勢的聲音。狐狸尾巴掃了掃，替他拂開汗濕的鬓發，讓他感覺好受了些。

楚覃又在喊他：“商學弟你可還好？你好歹說句話，用這無為散治療大範圍外傷一定要保持清醒，不然藥力失控就糟了。”

“我……還好。”一張口，商有歸才發現原來自己牙齒在不斷打顫，他随意挑了個話題問道，“楚學姐，你前幾天去哪了？招新時我沒在長明島見到你……你不知道，長明島那天武道社和劍道社打群架，那場面……”

楚覃抿抿唇，道：“那件事我知道。我本來是要去的，隻是臨時有别的事，我怕到招新結束還回不來，才告假讓你暫代一二。”

“想必一定是極重要的事吧？看學姐你回來得也很倉促。”商有歸無力地勾了勾唇角，要是楚覃在，哪還有嚴靜真鬧事的份？

他隻是感慨一下，沒想到楚覃似乎誤解了他的意思，捋了捋散亂的鬓發解釋道：“真的是非常重要的事，隻是……你修為不到，按照保密條例，我不能和你說，等金丹之後或許你就能看到檔案了。”

“學姐，我不是這個意思……”商有歸歎了口氣，多說多錯，索性閉嘴運轉法力療傷。

令人麻木的痛楚中，商有歸已經漸漸習慣無為散模拟出的“血肉”，能以本能驅使法力運轉，便又開始閑不住地找系統搭話。

【以昆侖的招收标準，怎麼還能收進嚴靜真這樣的人？】

【嚴靜真這樣的人，是什麼樣的人？】系統淡淡道，【飛揚跋扈的修二代？】

【修二代不算什麼，燕昭也是修二代，燕昭可比他好多了。】商有歸下意識反駁道，【他挺耐不住性子的吧？楚師姐說他才五十出頭，就這麼匆匆忙忙用紫金霜玉丹結了中品金丹。也沒考慮過要轉世重修，就直接開始找外道元神之法……他還有個元神真人老爹呢，不是能護持他轉世重修嗎？】

他有些感慨：【昆侖招生确實公平，可我來昆侖前，本以為昆侖廣納天下英才，可以安心修行……沒想到也有如此敗類。】

敗類就算了，他向來都求一個息事甯人，沒想到火燒到自己身上，還讓他損失了一筆買傷藥的積分！

【啊，說來也有些奇怪。】他回憶起自己動手時那種古怪的心緒，【說動手就動手……不是我的風格。】

系統沉默片刻後說：【昆侖是修道之處，卻并非善地。招收弟子時盡量做到公平，卻誰也不知道每個新弟子最後會變成什麼樣子，難不成昆侖還要推斷每個弟子日後的修行前程才招收不成？世上沒有這個道理！你懂得時時反省，這很好。修道一途多坎坷，不可一味出頭，也不可過分藏拙，其中度量，隻能由你自己把握，千萬莫失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