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又叫來幾個聆劍宮弟子,押着四人回聆劍宮,該審的審,該罰的罰。
幾人一走,壓力全消,商有歸全身松懈下來,才陡然察覺後背實在痛得厲害。他在背後凝了面水鏡,一瞧,即使心中早有預料也被吓了一跳。
後背沒有血,隻有一片焦黑皮肉——說是皮肉也不太恰當,因為沒剩下多少不說,還都燒成了焦炭。碰一下,隐能聽見清脆的“咔嚓”聲,再碰一下,焦炭就連着還沒完全碳化的皮肉往下掉,帶起一片火辣辣的疼。
商有歸忍着疼稍微扒拉了一下傷口,整個背部是真沒幾塊好肉了,殘存的一點暗紅色筋肉下隐約可見森森白骨,正随着他的呼吸而輕微翕動,一呼一吸間似乎都是血腥與焦炭的氣味。
他禁不住打了個哆嗦,顯然是疼得狠了。
系統操練他,向來是不留手的。那些鍛體湯藥效果十分出衆,藥性也十分霸道,每次用藥簡直跟上刑似的,商有歸以為自己這麼多年也熬下來了,早該習慣了,現在才知道原來疼痛是習慣不了的。他之前的麻木,隻是還不夠痛。
雖然初等學院競争激烈,但總體來說環境還比較安全,他以前,連着上輩子,都沒受過這麼重的傷。
劍道社的“苦力”們看商有歸背上一片凄慘,想過來幫忙,可他們打架是一把好手,給别人療傷就一竅不通了。商有歸傷得又重,一個個都把他當瓷娃娃似的,害怕哪裡做得不好,就是傷上加傷。
商有歸抽了口氣,又從水鏡裡看到衆人擔憂的目光,抖了抖嘴皮子,深吸氣道:“各位師兄見笑了,師兄們身上都帶着傷,不如先療傷吧?嗯,還有整個琅嬛閣二層,有勞師兄們修葺呢。”
嚴靜真那些跟班被罰去挖礦的挖礦,戍疆的戍疆,重修琅嬛閣的任務就落到了劍道社衆人身上。商有歸一提,頓時都有些無奈,早知道就和沈秋說一聲,等修完琅嬛閣再去受罰也不遲啊。
“都去各自做事吧。”還是楚覃更有威嚴,冷淡的眉目掃過斷壁殘垣,“好在傷得都不重,盡快把二樓整理出個樣子,至少不能影響琅嬛閣正常運轉。”
趕人的意思挺明顯了。
衆人紛紛拱手稱是,商有歸攏了攏衣領,正在考慮是否要告個假,卻聽楚覃道:“商學弟,衣服壓住傷口,不利于傷口恢複。你手中可有無為散?”
商有歸的手頓了頓,想起楚覃是個女修士,反而又拿了一件衣服,把自己蓋得更嚴實了,口中道:“無為散?楚學姐你說笑了,我哪有這種東西,莫說無為散,你讓我拿顆回春丹來,學弟我也沒有啊!”
回春丹無為散都是傷藥,回春丹藥力溫和,稀釋後連凡人都能用,又不貴,還在煉氣的小修士身上常會準備兩顆以防不時之需。無為散則算是回春丹的上位替代品,相比回春丹,藥力霸道許多,能一直用到金丹期。
在楚覃提起之前,他也根本意識不到自己的傷勢已經嚴重到要用無為散了。
昆侖招生不招服用過丹藥的學生,這個“丹藥”其實特指如納元丹一般的修為藥,傷藥不在此列。但商有歸不一樣,他是真的沒怎麼用過傷藥。畢竟系統從他很小的時候就開始用湯藥給他鍛體,打熬肉身,受了傷全靠自愈。說實話,一般的傷勢也不被商有歸放在眼裡,上次被劍氣所傷是特殊情況。
前人果然說得好,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商有歸想不到人在工位坐,禍從天上來,該死的,嚴靜真被押走,可他還沒賠償!
他覺得很有必要找個時間和沈秋說一說,下次别這麼着急把人帶走!
“這……”楚覃點了點手指,她進入陰神期多年,無為散早就對她不起作用,自然也沒有儲備。
“沒事,真沒事。”商有歸又抽了口冷氣,咬着牙道,“我這不是還神志清醒能自行活動麼,嚴靜真那一道法術我躲開了,現在都是餘波造成的皮外傷,不打緊,我自己養一養就好了。嘿,這麼一說,我也是從金丹宗師手底下逃生過活下來的人了!”
楚覃卻搖頭道:“不行,下個月有定向越野賽,你傷成這樣,不用藥,一個月内好不了。”
她還有一層隐憂,嚴靜真好歹也是個上品金丹,哪怕是法術餘波,也非商有歸所能對抗,偏偏商有歸活了下來,甚至隻有皮外傷……嚴靜真身上有古怪,她和沈秋都已經确認了,那嚴靜真使用法術造成的傷害呢?看着隻是皮肉傷,卻未必隻是皮肉傷。
隻是這層顧慮,她不會和才入學沒多久的學弟說,平白讓人生出無謂的擔憂。
商有歸閉了閉眼,有些肉痛地反複确認賬戶餘額,恹恹道:“好罷……我從内網上買了無為散,馬上就能送到琅嬛……”
話音未落,琅嬛閣地闆上出現陣紋,陣紋上出現一個小瓷瓶,就立在商有歸面前。
商有歸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傳送陣?這麼快?!一瓶無為散而已!”
“就是傷藥才要快,不過也虧得琅嬛閣内部建材都附加了小型傳送陣,不然你還要自己去外面拿。”楚覃笑了一下,又不笑了,“怎麼隻有一瓶?”
商有歸撈過小瓶,打開,瓷白色瓶中裝着淡青色的粉末,仔細嗅聞,有種說不出的辛辣味,很刺鼻,估計上藥時也不會舒服到哪去……
楚覃也聞到了這種獨屬于無為散的辛辣味,又皺眉,問:“怎麼隻是中品?”
商有歸苦笑:“學姐!上品無為散又貴又搶手,學弟我可是個窮人,學姐你就别為難學弟我了。上品中品,能用就行,也就是費點煉化雜質的功夫。況且一瓶能用三次,這瓶用完再說吧。”
商有歸作為一個窮人,心裡的小算盤可多了。下品雜質太多,煉化費時,藥效又低,上品倒是毫無雜質,可實在太貴,性價比實在低得令人發指。他用不着那種專供土豪、可能還要排隊搶購的特等品,對窮鬼來說性價比高才是一切。
而且他的身體強度比一般築基修士更高,系統可不是有意要磋磨他,打熬肉身時确實是痛苦難當,可這是有回報的。同樣的傷勢,興許别人要用四五次藥才能好,他三次也就差不多了,不過這個原因他就不會和楚覃說了,一推四五六,幹脆全推到自己窮上去。
楚覃瞠目結舌,啞口無言。她以前從沒擔心過靈石丹藥等資源,如今商有歸一說,卻覺得……十分有道理。
商有歸倒了一撮無為散出來,撚在指尖,辛辣的氣味更加濃郁,簡直要直沖天靈。商有歸嗅覺敏感,受不得這種味道,咳了兩聲,就艱難地把藥往傷口上灑。
背後的傷口實在太大,他又用衣服擋了一擋,失了準頭,無為散有一半被灑到了衣服上。看商有歸一臉肉痛的樣子,楚覃不由分說将他披在肩上的衣服揭下,道:“說過了,拿衣服捂着傷口不好,況且你的傷口有什麼見不得人之處麼?”
商有歸想搶衣服,顯然搶不過,楚覃的武力暴打十個完好的他都有餘,更不用說現在他還有傷。
見機不妙早就不知道跑哪去的狐狸崽子終于跑出來,四隻毛茸茸的爪子踩在琅嬛閣地闆上,發出一點輕微的“沙沙”聲。它拱了拱楚覃的手,非常自然地把商有歸的外袍叼走,扔到了高高的書櫃上,又跑過來,爪子一動,把商有歸早就破的不成樣子的上衣給撕成了碎布條子。
商有歸:“……”
碎布條子圍着他腰帶垂下,偏偏狐狸爪子靈活得很,隻把衣服“肢解”了,沒傷到商有歸一點兒。
楚覃頓時笑得前仰後合,邊笑邊說:“你這小狐狸倒是機敏得很,知道自己實力不夠,打架還知道逃跑,不給你當拖累。打完了,又知道要自己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