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宿舍分配了嗎?林知途你走什麼走,你再走我就把你腿打斷。”
“會長你不能這樣……”
鶴岐掏出一張表看了眼道:“商學弟是今年最後一個來報道的,前面寝室都分配完了,現在分到……兌澤樓十三号。”
于是目光都轉移到了林知途身上,林知途滿臉如喪考妣。
“學弟,走吧。”鶴岐斂目,絲毫不在乎場上衆人各異的臉色。
【報考指南裡怎麼不說還有一次體檢?】商有歸有些緊張,有規劃的事他能做得很好,可現在昆侖來這一出,打亂了他的規劃。
【不知。】系統的聲音聽不出情緒,【既來之則安之。】
雙眼半睜的鶴岐悠悠道:“近年來九州大世界向外開放,總有些心懷鬼蜮之輩妄想混進昆侖,所以體檢是必要的。學弟放心,不會涉及隐私,隻是體檢完之後會有一道禁制不讓你說出去,其他也沒什麼。”
商有歸表面不顯,心裡在打鼓。
鶴岐眯眼,繼續道:“今年負責體檢的好像是……那位,我提前和你說一聲,看到道君你可不要跳起來!”
道君。
商有歸心裡不打鼓了,徹底涼了。
諸天萬界,修真者無數,隻有度過了天人五衰的、又未合道的天君,才可稱道君,諸天萬界加在一起,攏共不過數百位。他們還有一個更一目了然的名号——
半步金仙。
甭管這半步有多遠,總之都是商有歸可望不可及的存在,也隻有昆侖能這麼豪氣的讓半步金仙來負責新生檢查。
鶴岐提點他是讓他不要在道君面前失儀,可商有歸隻想放棄好不容易考出來的錄取通知轉身逃跑。
有什麼東西能攔住道君的眼睛?幾乎沒有!他怕被道君發現自己是個來個異界的靈魂,更怕系統當場被發現!
異界魂魄可能會被認為是奪舍之人,他說清自己的來曆,還有概率活下來,可系統是個什麼,他長了一百張嘴也說不清!
【系統!】他在魂魄内嚎了一嗓子,【你怎麼不說還有這一茬!現在退學跑路還來得及嗎!】
【……】系統沉默了一下,依舊用那種讓商有歸簡直覺得該死的平淡嗓音道,【不要緊。】
【不要緊你個大頭鬼不要緊,你不要命啦,那是半步金仙!】
【我是系統,不是生靈。】系統一闆一眼道,【況且你現在的功法《靈知錄》并不算太罕見的功法,一身修為具是苦修得來,來曆幹淨清白,昆侖不會将你怎麼樣。至于我,我自有辦法。】
商有歸隻覺眼前發黑。系統能有什麼辦法?無非是将它與自己摘得幹幹淨淨!
【你不是說要等我修成元神後帶我回去?你涼了還怎麼帶我!昆侖這學可以不上,修煉我自己可以摸索,根本不用非得冒這個險!活着不好嗎?】他一邊勸說,一邊思考怎麼才能合理合法地退學跑路,跟随鶴岐的腳步也逐漸慢下來。
“學弟?”鶴岐有些奇怪地回頭看了一眼,“快些,我們要到了。”
“我……”商有歸還在絞盡腦汁編理由,眼前卻忽地一花,威懾力如海浪般湧來!然後耳邊就聽到鶴岐的聲音:“弟子見過雪崖先生!先生怎麼出來了?弟子正要将今年最後一名新生送來……”
“嗯。”一個聽起來既悠揚又沙啞,既清越又低沉,似乎包含了無數音色導緻根本難以形容的聲音道,“交給本尊吧。”
他說完,商有歸才覺無窮無盡的壓力消失,視覺恢複,下意識向着聲音傳來的方向擡了擡頭,可除了頭之外的每一寸肌肉都是僵硬的,系統藏好了麼?他不知道,隻能察覺魂魄中的波動幾乎完全消失,應該是藏好了。
“商有歸?”他又道,于是商有歸能看清他了。
身量颀長,一身雪色掐銀絲道袍邊角滾着流雲,廣袖長長垂下,神姿高徹如瓊林玉樹。按理說一身白衣其實是非常刺眼的——尤其是在昆侖過于晴好的天光下,可沒人會在意,每個第一眼看到他都會被他一雙堪稱熾烈的金瞳吸引,然後才是小半被束進青色竹冠中,大半披散而下的白發,每一絲每一縷都在發着光,最後才會注意那淡漠幾近于無的表情——那種萬物不入眼中的淡漠。
暴露在他的目光下,商有歸覺得自己一毫一厘都被看透,無所遁形,又很冷,冷到發不出一絲聲音。
或許過了很久,又或許隻過了一瞬間,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拱手行禮:“弟子商有歸,見過雪崖先生。”
本來是該稱道君的,可鶴岐方才稱先生,他也便跟着有樣學樣稱先生。至于系統,他魂魄中連一點想一想的念頭都不敢升起,低眉順眼禮數周全,純然一副初見大人物,不敢有半點不敬的恭順态度。
雪崖淡漠的目光将他由内而外反複剖析,明明已經收攏威壓,然而那種猶有淡淡殘餘的壓迫還是讓商有歸産生了一種自己即将從骨到肉都要被碾碎的錯覺,就連雪崖白色掐銀邊的衣袍都被逐漸染成觸目驚心的血紅。
然而下一秒這種錯覺便消失無蹤,雪崖目光依舊是淡淡的,缺少血色的唇抿成纖薄細長的一橫,說不清是冰冷還是溫暖的靈息在他身周徘徊。
商有歸注意到,雪崖的目光在他頭部——或者說靈台魂魄居所停留地最久。
不可言說的恐懼依舊如影随形籠罩着他,本能在身體中瘋狂叫嚣——要被發現了——他發現了——快逃,快逃——
但他腳下仿佛生了根,牢牢釘在青石闆上,動也不動,默默承受着來自半步金仙的凝視與剖析。
“雪崖先生,可是有什麼不妥?”鶴岐忽然出聲道,籠在袖中的指尖泛起點點斑斓灰光。
“無妨。”雪崖淡淡道,“根骨不佳,努力尚可,肉身鍛煉得不錯,帶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