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王府人口并不算多,但作為聖上唯一的親弟,其府邸占地不小,褚衡作為世子便住在隐月軒中,這也是除了主院外最好的院落,寝屋、書房、花園等一應俱全。
将聞夏匆匆抱回他的寝屋後,褚衡将人輕輕放在床榻上,抽出手時卻發現自己的衣袖早已被鮮紅的血迹浸透。
盡管早已看慣了血肉模糊的場景,可褚衡仍是沒來由地一陣心慌,看着女子巴掌大的小臉此時已是蒼白一片,褚衡眉間緊蹙。
又不是真夫君,又何苦為這樣拼命呢?
更何況連親生父親都不在意他是否會受傷,她又何必在意呢?
就在他急着喚侍從去請大夫時,死氣沉沉趴在床上的人卻突然扭了下脖子,沖着他俏皮地眨了眨眼。
褚衡一瞬間便懂得了她的意思,其實她的演技一向不太高明,隻是方才擔憂太過,竟一時沒有發現她是在裝暈。
将衆人盡數遣去屋外後,他翹起二郎腿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好了,人都出去了,娘子可以醒過來了。”
聞夏這才“悠悠醒轉”,眉宇間的狡黠活像一隻偷到魚吃的小狸奴:“夫君,我暈的是時候吧,否則你可要接着挨打呢。”
看着她這副樣子,褚衡不覺間嘴角已挂上一抹笑意。
聞夏心裡得意,便想撐起身子坐起來,卻不料牽扯到背後的傷口,發出“嘶”的吸氣聲。
這女子真是不叫人省心,明明臉都已經疼得發白了,還偏偏要逞強。
褚衡雖在心中腹诽,但仍是認命地起身走到榻前,從床頭的暗格中取出一隻小小的瓷瓶,倒出一顆棕色小藥丸。
正想開口詢問這是何物,這人的手心便已經覆上了聞夏的櫻唇,她一怔,竟忘記了閉上雙唇,以至于那棕色的小丸子暢通無阻地滑進了她的微張的貝齒。
手心軟軟的,好似觸到一團棉花,卻比棉花更加溫熱,他鬼使神差地将手掌往下壓了壓,等反應過來自己在做什麼時,手心卻感受到一抹濡濕。
察覺到口中的異物時,聞夏下意識地抵住舌尖,想将那東西吐出來,卻不想舌尖竟無意擦過一片溫熱粗糙的掌心。
反應過來手心中濡濕的觸感為何時,褚衡如遭雷擊,猛地向後一退,幾息間耳根已然全部紅透了。
聞夏也同樣一怔,那藥丸就這樣毫無防備地滑進她的喉嚨,苦得她無暇顧及方才的異樣,隻猛烈咳嗽起來。
“咳咳,你給我喂的什麼,好苦!”
也許是生活已經太苦了,聞夏對苦澀食物的忍耐度一向不高,即使染病也常常為了不吃苦藥而硬撐,此時已經泛出點點淚花。
褚衡的嘴角又忍不住翹起來,這女子平時張牙舞爪的,如今不過是一顆小小藥丸便苦成這副樣子,看來下次再服藥時要給她備些蜜餞才好。
聞夏就這樣睜着泛着淚光的大眼睛懵懂地望着褚衡,雖無聲靜默,但卻仿佛一支引子一般,叫方才那種柔軟滑膩的觸感在他手心熊熊燃燒起來。
他裝作漫不經心地轉過身去,語氣有些嘲諷:“緩解疼痛的藥丸罷了,怎麼,難不成懷疑為夫會下毒害你?”
他一邊說着,一邊拿出腰間的帕子,在手心狠狠摩擦,想要将那種揮之不去的怪異感覺擦掉。
哼,不就是無意碰了一下他的手心嗎,至于嫌棄到要将手掌擦爛的地步嗎?聞夏心中很是不滿,嘴上也帶上點不饒人的氣勢。
“那可說不準呢,夫君堂堂王府世子,說不定正嫌棄我這個糟糠之妻礙事呢,沒了我這個妨礙,自有高門貴女排着隊嫁給你,毒死不正好一了百了?”
她的聲線柔膩纖細,可這溫柔的語氣卻恍若帶着刺,直往褚衡心窩裡紮。
今日他和父王爆發沖突的根源有三:一為受傷失憶,二為擅自娶妻,三為強搶人妾,這樁樁件件哪一件不是與她有關,她倒往自己身上潑那些莫須有的髒水。
雖說這也是他自己為了套出情報的計策吧,可即使心中明知他們之間隻有虛情假意,他卻還是沒來由的有種說不出的感覺,隻覺得胸口悶悶的憋得慌,有苦說不出一般。
看着他陰沉下去的臉色,聞夏心中也莫名泛起委屈,不就是說笑一句嗎,至于給她甩臉子嗎,果然是回了王府,對她也不耐煩起來了。
虧得自己還替他擋了這一杖,真是好心為了狗,這麼想着,聞夏本已消散的疼痛又随着心情的起伏反複起來,身上一痛帶得心裡更不舒服,她索性将頭往裡一轉,不再搭理褚衡。
……
半柱香後,一個焦急的聲音終于打破這種詭異的靜默。
“世子,王爺叫您過去。”門外一個侍從的聲音響起。
褚衡看了眼趴在床上的聞夏,一隻已經邁過門檻的腳又收了回來,冷着臉走到榻前,扯過一條錦被搭在她腰上,才又轉身一言不發便出了門。
他前腳剛走,瓊英便進來了,手裡還拿着一瓶金瘡藥。
方才她并未随二人從正門進入王府,而是先行從仆從走的側門進來等在了隐月軒中,卻沒想到分離片刻,聞夏就奄奄一息地被褚衡抱了回來,此時看到她并無大礙才松了口氣。
“這是哪來的?”
無論哪朝哪代,宗室望族之家無不是捧高踩低,聞夏可不信這王府裡的人會好心到給她這個不被認可的農戶女送藥。
瓊英一邊将藥膏輕輕塗到傷口上,一邊回道:“是世子出去時給奴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