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想到小時候養的一隻毛茸茸的雪白小兔,吃起東西來也是如她這般的……有失雅觀。
伸手往聞夏後背處塞了個靠枕後,褚衡揚聲吩咐:“先找一家客棧歇下吧,路途辛苦,大家想來也都累了。”
外頭本已無精打采的侍從們眼中終于煥發些光彩,前行的速度也快了許多。
馬鞭高高揚起,馬車驟然向前奔去,聞夏身體毫無征兆地向後倒去,可預想中的疼痛并沒有到來,取而代之的是靠枕柔軟的觸感。
聞夏擡眸,目光正巧與褚衡相對,她連忙讪讪轉頭,心裡有些暖暖的。
沒想到這人心思竟然還挺細膩,待人并無皇家子弟的驕矜傲慢、目中無人,除了這張俊臉之外還算有一點其他的長處。
正出神間,馬車卻又是劇烈一晃,猛地停了下來。
聞夏沒有防備,直接向前飛了出去。
她心下歎息,這下完了,估計要傷筋動骨了。
可她并未撞倒堅硬的車壁上,而是跌進了一個寬闊的胸膛裡。
這個堅實的胸膛劇烈起伏,同樣心有餘悸一般。
猛烈沖擊下,她感覺自己的額角好似撞到了一個有些堅硬的東西,接着,便聽到耳邊傳來倒吸冷氣的聲音。
壞了,她大概是撞倒褚衡的傷口了。她連忙從褚衡懷裡鑽了出來,慌忙擡手要查看他肩頭的傷勢。
這傷口不淺,精心修養半月之後好不容易才結了一層薄痂,可被她這麼一撞,又滲出不少可怖的血絲。
馬車外一陣吵嚷,褚衡握住她想要掀開自己衣襟的手,向他投去一抹眼神示意她安心,便掀簾而出。
透過車簾的縫隙,聞夏看到對面停了一輛寬大華麗的馬車。
大概就是這輛車猝不及防突然橫斜過來,将他們強行逼停了。
“下官恭請世子安康。”那馬車停穩後,從一個身着官服的中年男子從車上信步而下,正對褚衡躬身下揖。
“下官乃綏州知府李傔,聽聞世子大駕來此,有失遠迎,還請世子海涵。此處客棧簡陋,世子不如随下官去寒舍歇息幾日。”
察覺到褚衡面露遲疑,他連忙湊到他身前,壓低聲音:
“下官已為世子備好綏州最嬌媚的歌姬舞娘,還請世子賞光一見。”
李傔雖是謙卑垂首,可晦暗不明的餘光時刻暗中觀察着褚衡的臉色,見褚衡面上一喜,雙眼一亮,才稍稍放心,略微直起身子。
褚衡原本還在發愁該如何潛入這知府大人的府邸,誰曾想這人竟主動找上來,這可真是正中他的下懷。
裝模作樣推辭一番,他便滿口應下,急不可待一般随李傔一同回了他的私宅。
看着他這副不争氣的模樣,聞夏撇了撇嘴,她收回剛才的話,這人毫無優點,隻餘纨绔!
不過作為褚衡的“娘子”,她也隻能夫唱婦随,一同前往這知府大人的府邸。
一邁進門檻,聞夏便被眼前景象驚到了。
家中突遭變故之前,她也曾是珠纓寶絡,穿金佩玉的,可此處的亭台樓閣比之她從前的住所也相差不遠了。
這李傔隻是一個知府,這大晟朝官員的俸祿竟有如此豐厚嗎?
褚衡也同樣感到驚詫,這李傔不但不掩飾自己的奢靡,反而生怕他不知道一般,特意引他來此。
不知他葫蘆裡究竟買的什麼藥。
踏入正廳時,桌上早已擺滿瓊漿玉露、玉盤金樽。
李傔拍了拍手,一列穿着露臍短裳的舞姬便魚貫而出,随着簾幕後一聲清脆的琴音,她們翩然起舞,舉手投足間皆是萬種風情。
饒是出身皇室,遍覽天下優伶,褚衡也不得不承認,這些伶人的技藝确實高超,特别是端坐簾幕之後的那位琴師,舉手間仙樂如溪水般傾瀉而出,在場無人不陶醉其中。
可此時的聞夏心裡卻湧現出一股強烈的不安,原因無他,隻是這琴聲太過熟悉了。
一曲終了,李傔笑道:“奏琴的飲泉先生乃我摯友,今日我萬般乞求,他才答應來此獻樂。”
說着,他揮手示意侍從将那樂師面前的簾幕移開,下一瞬,飲泉先生的容貌便全然暴露在衆人眼前。
看清那樂師相貌的一瞬,聞夏心中猛地一緊,手中的銀箸就這麼毫無征兆地墜落在桌案上,打翻了一旁的酒壺,酒水倏然濺濕衣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