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弘澤這才整肅起來,命身旁的仆從退散,“早聞盧十六娘深明大義,沒想到對時局也有見解。”盧頻伽并不引以為傲,“妾與殿下結發妻,又有君臣義。有些事,旁人說不清楚,可妾不能不多心,更不能不言。”語至激動,她忽然咳嗽起來,吓得李弘澤忙上前拍她的後背順氣,盧頻伽從袖子裡拿出随身帶着的藥丸,“無妨,舊疾。我隻怕真會有亂起來的那一天,你如果身邊沒個得力助手該怎麼辦?”
“你為我擔心?”李弘澤坦然一笑,“你無須為我擔心,我隻怕他們會來要挾你進而威脅我。要不,明日浴佛節,你就别去法華寺了,跟着我一起進宮,母親見了你也親切。”
“若賊人在皇宮呢?”盧頻伽的眼神變得懇切,“殿下,賊人若真能潛行至皇宮,那你又該怎麼應付?宜應早作主張。”
見狀李弘澤從胡床上下來,跟盧頻伽一起坐在腳榻上,輕輕攬住她的肩膀,“頻伽,我知道的,他們要是想進宮殺我,自然有千萬種法子,防也防不住。”盧頻伽從袖中拿出那把金錯刀,“若是殿下有事,我也決計不獨活。”她明白,若是李弘澤真的出事,自己大抵也難逃一死,“既願嫁給殿下,我就早已想到會有這一日。”
李弘澤順勢躺在盧頻伽膝上,庭前松柏透過細碎的光影,打在他們身上。流水潺湲,小荷舒卷,“頻伽,其實我很累。從十歲當太子到現在,沒有一刻不是緊繃的。我知道這麼說,像是無病呻吟,太子之位有誰不想要呢?梁王就一直盯着這個位子,跟我較勁至今。巫蠱,軍變,再到後來禁足,我真的很累了。”
“累了就休息休息。”盧頻伽用胡床旁的梳篦為李弘澤整理着鬓發,“有我呢,殿下至少在東宮不會孤單了。”
“就算累,也不能退啊。”李弘澤緊皺的眉頭終于舒展了幾分,“要是退了,那些人就白死了。現在想想,我最害怕的時候,應該就是跪在父親寝殿前求他不要牽連太多人的時候。我是真想過不當太子,就這麼死了算了。但一想起魏侯,我就會忍辱負重,說什麼也要好好活着。”
“我也不想他們逞心如意,”盧頻伽很少哭過,這時候卻紅了眼眶。她年少時,本以為自己不會因為兒女情長哭泣,直到嫁了人,竟也變得多愁善感起來,“我想你好好活着。”
李弘澤替她擦去淚水,朱紅的袖口多了幾滴淚痕,“我們都會好好的。”盧頻伽抑制住眼淚,“我已經暗中聯絡了謝姑娘,她說雁回城那裡可以出一個人,叫傅花醉。最近我就讓那傅花醉喬裝打扮以為宮人,和我一起入宮好了。”
“傅花醉是男子吧?那要怎麼打扮?難不成戴個幂籬?那也太明顯了。而且,謝家那裡隻有一個人手的話,恐怕還是不夠。柳二的東宮衛沒什麼赢面,不是厮殺漢。”李弘澤站起身子負手行至窗前,“至少得有兩百人,加上禁軍才能萬無一失。”
盧頻伽這時想起魏東晗來,“傅花醉的話,我能将他打扮成一個比丘。至于别的人手,殿下莫不是忘了節義軍?”李弘澤幡然醒悟,“節義軍!可是當初韓重華希望我起事,我為了保全他們名譽,罪責全攬在了魏侯身上,現在他如何肯為我效力?而且,陛下防備節義軍,早就将這些人拆了重組,我怎麼可能在短短幾天就聯絡到他們呢?”
“殿下不可以,韓重華說不定行。”盧頻伽支頤思慮片刻,“對于韓重華而言,殿下畢竟是魏侯外甥,支持殿下總好過梁王。”
李弘澤深以為然,“的确。而且小時候,我和節義軍裡一些人有過來往,他們中很多人也認得我。如果沒有當初那場災禍,魏侯的意思就是這支兵馬将會牢牢掌控在我手裡。但是現在,節義軍舊人去了大半,剩下隻是些毛頭小兒和老兵,他們會真聽我的麼?”
“太子是國本,也是大義。大周無論文武,隻要有忠義,必然能引衆人歸附。而且殿下剛剛說了,韓重華也是支持起事的,說明比起陛下,他更願意聽魏侯和殿下的。說不定這些年,他一直卧薪嘗膽,就等着為皇後和殿下揚眉吐氣呢。若太子不敢确認,我可以修書一封給魏東晗。東晗最近去過盧家,就是他告訴我要小心蕭錯的。”
“頻伽……”李弘澤踟蹰片刻,“謝謝你。”
盧頻伽不知李弘澤為什麼突然說起謝謝來,“這是我該做的,為什麼會突然道謝?之後估計會有變數,阿宛說了,她會陪同我一起入宮。若殿下的意思是要我今晚入宮,那我這就聯絡阿宛去。”
“那個姑娘很聰明。”李弘澤道,“柳二貌似也很喜歡她。事成之後,我倒不知如何賞她。難不成為他們二人賜婚?”盧頻伽當即反駁:“不可,阿宛并非池中物,不似我等女子,可以安居深宅大院。一旦讓她出嫁,就是……”
就是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