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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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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逢意氣為君飲,系馬高樓垂柳邊。

小江眼看着任厥頭也不回地走開,心裡正納悶呢,就又看見桓孝晖不披衣服,穿着單薄的衣衫站在門口,手裡更是沒有捧暖爐。“郎君,外面冷,你身子不好,受凍了可怎麼辦!”

桓孝晖的目光依舊直直望向墨色群山,他曾在寒冬臘月随軍遠赴碛西,那是一個更為殘酷的所在,常有嘶吼長風,卷起冰碴和砂礫,像一把把小刀往臉上劃。那時候筆墨都凍上了,手上凍瘡癢得睡不着,現在這場小雪算什麼?或者說,跟柳泊甯常年随軍遠征身先士卒比起來,他在将軍府的從容自适算什麼?他不覺得冷,小江眼睛再明銳,也看不清他眼眸裡的絕望。

西境數十年,就出了這麼一個不劫掠、所到之處民心順服的柳泊甯。

就這麼一個。

柳泊甯的死意味着什麼?意味着戰野軍的希望一夕之間化為齑粉,意味着不惜死的盡頭就是死在異鄉——很多人不怕死,是因為這樣做能夠拼出功名來,而不是成為河邊皚皚白骨中的一個,大周初年的戰将心中所想大多如此。

太行山沒有這麼冷的天氣,終南山也沒有。起伏的山脈孕育出有血性的人,桓孝晖作為記室,見證了戰野軍從草創到全盛。結果一夕之間,柳泊甯一死,戰野軍就像一塊肥肉一樣被瓜分得幹幹淨淨。

“郎君!”小江洗完碗筷,忙不疊往腰上擦了擦手,這才敢把去年柳泊甯給桓孝晖的披風拿出來披上,“小心着涼。”

“你手上的凍瘡年年凍年年長,怎麼不擔心自己,還來擔心我。”桓孝晖從袖口掏出一瓶藥,“拿去……”

還未等他說完,小江接着說道:“因為我的身子我自己會放在心上,而不像你,整天操心這個操心那個,用讀書人的話來說,叫深謀遠慮,可是謀着謀着,就把自己忘幹淨了。這種藥膏珍貴得很,我粗人一個,就算治好了也會再長出來,沒什麼用。再說了,我阿耶,我翁翁,都是這樣過來的,怎麼就我得用藥了呢。”

桓孝晖啞然,自己那裡深謀遠慮了,明明方才,他為了保全自己,放棄了追查柳泊甯之死的真相,他就是世上最懦弱的混蛋!豫讓吞炭,漸離眇目,他桓孝晖卻……

想着想着,他面前開始浮現數個畫面,意氣飛揚,柳泊甯閑來和将士打馬球,一身月白色衣衫,頭上戴着紅色幞頭,這個人好像無論怎麼樣都會笑着,輸球赢球的得失從來不放在心上。桓孝晖不會打馬球,畢竟在大周,馬球和他這樣的子弟向來無關,他隻好在旁邊的小胡床上坐着,一邊練字一邊賦詩。

一局罷了,柳泊甯小跑着過來,腰間香囊裡的香味和汗臭味交織在一起,教桓孝晖皺了皺眉,“桓記室,讓我看看,你寫了什麼詩。”

桓孝晖說道:“哪裡有什麼詩。以前不中舉的時候,一天能寫十幾首憤世嫉俗的言志詩,可自從跟了将軍,竟也江郎才盡起來,隻會寫些最沒意思的應制詩了。這些詩沒什麼巧思可言,都是些東西堆砌起來,最重要的是旁人看了知道你在拍馬屁,而上頭看了也欣喜。雖然以前我不喜歡這些,總覺得應制詩是枯朽了的雕香木,毫無生機可言,不過自從管了文書,就免不得練着寫。”

柳泊甯從密密麻麻的圈和叉裡,隻看出來幾個“清明”、“良時”,便搖了搖頭,“應制詩我弟弟常寫,不是這樣的。你這太明顯太刻意了,有朝一日離朝廷更近,這樣的詩不免捉襟見肘。我教你,首先要注意觀察……不過你應該沒去過幾次禁宮,不知道宮裡陳設究竟是什麼樣的。應制詩,不應該重在誇人,而應該用最華麗的言辭描寫周圍的物,不能讓别人知道你心裡想什麼,比如,帝王垂拱這四個字,太露了,應制詩就是要把你心底裡的想法藏起來,寫景色,寫聖明。”說罷,柳泊甯内疚地敲了一下自己的頭,“我教你這些做什麼,文人就是應該以手寫口,寫自己心裡的想法才是啊。”

“我心裡哪有那麼多想法,能穩穩當當的就夠了。我不是受大任的人,文人不幸詩家興,我可不想不幸。”

“不……”柳泊甯道,“罷了,你我以意氣相交,我總怕之後,你會失了意氣。我現在做的一切,你理解,但是往後不一定會這樣。我就是害怕,有那麼一天,他們不理解我,連帶着你也不理解我。”

彼時桓孝晖還沒明白柳泊甯的話是什麼意思,隻覺得對方杞人憂天,意氣?大周不缺有意氣的人,初興的王朝最需要的就是向外開拓的意氣,整個長安城每年的舉子數以萬計,他們筆下的詩句,最終彙成了一條長河。清明世,傾杯客,失意人,太多人來了又走,走了之後夢中還會眷戀長安,意氣?怎麼可能消磨意氣呢!江郎能夠才盡,那也是因為江淹得遇梁武帝,生活優渥不必發牢騷,當世讀書人,能有幾個像江淹這樣!讀書人正是因為“意氣”才踏上科考之路,若是沒有意氣,當真是白讀了聖賢書!

“我要是不理解你,當初你找我當幕僚的時候我就連夜搬走了。”桓孝晖捶了對方胸口一下,“你說的,我從沒有忘。”

可事實上,他不僅忘了,還麻痹自己,他連任厥都不如。任厥僅僅是仰慕柳泊甯,就甘願為柳泊甯查清真相,而他桓孝晖,深受知遇之恩,卻沉默、逃避。

“桓記室……”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哦,不對,現在應該是桓判官了。”

“傅花醉。”桓孝晖大驚失色,“你來找我做什麼?”

“告别。我和你沒什麼話好講,但将軍在三個月前,曾為你準備了升遷之禮,說是之後就提拔你為将軍府長史,他死了,東西我代為轉達。”

漆黑夜色裡,傅花醉背着一把劍,身上落了不少雪,這人是戰野軍裡的一名都尉,平素不修邊幅,桓孝晖不喜歡酗酒的人,平日很少與他往來,也隻有去碛西行軍的時候,二人有過數面之緣。不過,據将軍府裡的文官說,傅花醉機敏,又擅長刀劍,常常為柳泊甯佐貳,隻要傅花醉在,柳泊甯必定戰無不勝。當然,這些話有誇張的成分在。

沉默,桓孝晖接過他手裡的印鑒和筆墨紙硯,後者被小心地包好放在木盒子裡,印鑒是一塊玉,上刻的是“晦之”二字,“他沒跟我說過擅長金石镂刻啊……”

“你不知道的事多了去了,将軍常年在外行軍,行營才是他的家,像你們這些嬌貴的文官,去一趟碛西就累得要死要活,讓他怎麼敢随時帶在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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