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宅前的鞭炮聲中,張文瀾尚未進門,先輕聲,莫名來了一句:“什麼侍女?”
就站在他左手邊的高善聲心裡突然咯噔了一下。
高善聲忙轉頭望去,見今日的新郎官不入府,黑眸白底,血絲浮動,在大喜之日,用這種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一個嬷嬷。
嬷嬷後知後覺,心裡先一慌,臉上的笑容便有些勉強:“就、就是一刻鐘前,新郎官不是派了侍女來陪同我們娘子……”
高善聲當即:“荒唐!此事我怎不知?”
張文瀾玩味:“我也不知。”
高善聲:“那侍女在哪裡?妹妹呢,還在閨房中嗎?”
張文瀾明明長得清風朗月,此時陰沉沉的眸子盯着人,來接引的嬷嬷侍女們齊齊慌了。她們想到那侍女說帶着高二娘子去更衣,而今、而今——
“着火了——”高宅後院,一處火苗竄天,打斷了高宅門口的喜事。
高善聲臉色刷白,身子一晃。可還沒等他承受這種打擊,另一個方向傳來咋呼喧聲:“着火了,快來滅火——”
張文瀾眼皮輕輕一跳。
分明是不吉之兆,可心中那份妄想一旦生出,便再也壓制不住。
張文瀾猛地推開擋路的高善聲,扣住那個多嘴的嬷嬷。紅袍揚袖,宛如烈火焚身,也燒着他的聲音:“高二娘子在哪裡?帶我去找人!”
被甩在後方的高善聲一時間弄不清楚發生了什麼時,而府中兩處地方相繼着火,惹得旁邊觀禮的賓客們竊竊私語。何況前宅還有昭慶公主代皇帝來賀喜,火災若是沖撞了公主,可如何是好?
于是,分明心知不妥,可高善聲左右為難之際,沒有第一時間去追張文瀾,而是着急地呼喚仆從:“來人,滅火!莫驚擾了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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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宅東北角着火,西北角也着了火。
兩處火災隻差着一炷香,在後院躲藏的姚寶櫻帶着高善慈,心裡輕輕地跳了一下。
兩處火災?
糟糕。
她意識到事情出了點兒自己不知道的意外——她隻安排趙舜在西北角放火,好引走後院一些仆從。這東北角的火災是怎麼回事?
今天放火的人不隻有自己這一撥,還有一撥人。
如今關頭,也容不得姚寶櫻細想。她隻祈求鬧事者越多越好,情勢越亂越好,方便她帶高善慈走便是。
二人在長道上疾走,高善慈跑得喘氣,跟不上姚寶櫻。姚寶櫻急得不行,轉身抱住佳人的腰,要不管不顧先帶着新嫁娘用輕功走牆壁。她回身時,錯亂的綠植後,一叢人影呼啦啦過來。
姚寶櫻看到了绯色衣袍,吹打彈唱的樂者,還有引路的嬷嬷。
那嬷嬷滿頭大汗,眼睛卻尖,遠遠看到了冒頭的新嫁娘和小娘子,聲音拔尖:“二郎,高二娘子在那裡!”
張文瀾擡眸望來。
花團錦簇間,身着嫁衣的娘子一閃而過,另一道身影縮回灌木後。那兩道纖纖身影朝後面的方向又走又跑,步伐錯亂。
逃跑路上,姚寶櫻回頭間,猝不及防,隐約看到了她的舊情郎。
那雙狹長的、倨傲的眼睛,穿過灌木草叢,如一把尖刀紮人心房。
姚寶櫻心慌意亂:“快走!”
她聽到嬷嬷們追着喊:“二娘子,新郎官來了,你去哪裡?二娘子莫走——”
她也聽到張文瀾的聲音:“追——”
為什麼總要“你追我逃”啊?姚寶櫻好急,又想,隔着這麼遠,有花有草有高善慈遮擋,張文瀾未必認得出她。
不慌不慌。
他一介書生,沒什麼好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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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宅亂成一鍋粥,姚寶櫻身後,高善慈此時何其慌亂。
想她一個柔弱閨秀,平日都被哥哥好生保護在家中。偶爾的離家,都是被戰亂所逼,跟着哥哥踏上前來汴京的求生路。可即使是那段逃亡歲月,有哥哥在,高善慈也沒有慌過。
畢竟,以前沒做過惡事。
畢竟,她從未這樣心虛。
她聽到府中仆從們喊着“救火”聲,夾雜着哥哥的喊聲“妹妹呢”,還有她不相熟的未婚夫輕柔而強硬的“抓住她們”聲音,再有……姚寶櫻抓着她的手心出汗,她腳步虛浮,感覺前路無望。
高善慈害怕了:“要不放棄吧……”
姚寶櫻回頭,蹙眉小叱:“胡說什麼?我說了今日幫你,必然幫到底。你放心吧,我不會讓你出事的。”
高善慈與她相握的手一顫,怔然看着這個少女,眼中神色浮現一些掙紮之色。高善慈發白的唇瓣張開,想要說什麼,姚寶櫻已經看到一個沒人看守的空隙角落,眼睛亮起:“我們往那裡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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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寶櫻帶着高善慈東奔西跑的時候,在高宅西北角放火的趙舜混在人群中,一邊裝作忙亂的樣子,一邊尋機會往高宅南後門方向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