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薛夫人這是?”
薛林昭也蹲下來,朝裡面望了望,“如何?”
她蹲下來的時候眉眼近在咫尺,方秀甯頓時戒備起來,被吓一跳的結果就是狠狠嗆一口灰。
春芽忙來掩住她口鼻,将人帶離廚房。
司徒銘今日得知她是普天之下唯一能做流仙箋的工匠,簡直肅然起敬。
這也是決定帶她來火災現場的原因之一,挽心閣到處是紙,希望能從紙張方面發現些線索。
便也期待等着她發表見解。
方秀甯咧嘴,“烤,地瓜。”
司徒銘,“……”還是個時靈時不靈的。
方秀甯再咧嘴,“挽,挽心閣富貴,燒紙,烤地瓜。”
司徒銘眸光微沉,折回廚房去撚一把灰燼,摸起來确實感覺與尋常木灰碳灰不同。
就說她時靈又時靈的!
太子也皺眉,“若這是紙灰,有人在這裡銷毀過紙張。”
薛林昭和司徒銘同時道,“亥時。”
将軍府的眼線在亥時看見挽心閣起竈,而現在經薛林昭證實,同一時間在将軍府行刺的是月挽心本人和店中夥計。
那假借燒水在焚毀東西的是誰,東門夫人?
司徒銘道,“當晚月挽心及其同夥前往将軍府行刺,東門夫人在挽心閣銷毀賬目紙箋等證物,然後月挽心刺殺失敗回來了,而東門夫人出于某種目的,在傷藥中投毒,想要将月挽心滅口。”
太子也道,“月挽心發現之後反殺了東門夫人,她身中劇毒自知必死無疑,也知道大火會燒毀一切,所以将流仙箋一角吞下,希望留下證據?”
司徒銘拍馬屁,“殿下英明。”
太子皺眉,“将軍府有人盯梢,這麼多人進進出出……叫人挖,看有沒有地道!咳咳咳……”
那滿滿一竈紙灰被幾個人你一下我一下攪和,頓時更嗆。
逐漸蔓延到廚房外。
方秀甯老早跑遠了,當煙花看,傻呵呵拍拍手,朝倉庫去了。
薛林昭一直在她身側兩步。
煙塵中,太子用手帕掩住口鼻出來。
他嘴角勾了勾,吩咐人,“去給薛夫人烤兩個紅薯來。”
倉庫裡存放紙張,故燒過之後格外空曠。
司徒銘跟在太子身旁解釋,“大理寺先前勘察過,倉庫中一半像是簡易工坊,有制箋桌案和工具,大理寺尋工匠查看,這側牆面乃特制,用來掙平糊裱紙張。文房四寶鋪偶爾也需修補紙張,有這些倒也合理。”
他說的那面牆已經燒毀。
方秀甯朝前走了幾步,被一人拉住。
這才看清,她即将落腳的雜物下面正是一塊碎陶片。
侍衛忙将攔路的殘缺木架和陶片清理,供太子行走。
薛林昭松開手,“春芽,帶她出去。”
片刻後,被春芽抱到外面的方秀甯,“……”
手中被塞一物,“這,是?”
“将軍吩咐,給您的手爐。”
她仰頭看看天,盛夏。
“是冰?”她問。
“是炭。”春芽道。
“熱。”
“奴婢幫您打扇?”
又片刻後,她努力感受那微不可查的風,“……春芽。”
站老遠老遠,正賣力扇風的春芽,大聲,“夫人可涼爽些?”
方秀甯亦大聲,“沒,風。”
春芽大聲,“将軍吩咐您不可吹風。”
“那,扇,扇什麼?”
“奴婢扇的是靈活變通。”
頓了頓,“是軍令如山。”
又頓了頓,“亦是高額月奉。”
方秀甯,“……”
好在進倉庫探查的人很快出來,春芽滿頭大汗收起扇子。
太子笑道,“将軍府丫鬟倒是盡心盡力。”
薛林昭不卑不亢,“嗯,嬷嬷更是。”
太子沉吟,“月奉确實高。”
馬車在護國大将軍府門前停下。
太子緩步踱進,“不問問我來做什麼?”
薛林昭,“殿下有何吩咐?”
太子搖頭,“怎麼成了親還是這個死……這個木頭樣子。”
方秀甯目光呆滞,心中咆哮。
知己!
就是這個死樣子!
六年前。
方秀甯,“我叫王梅梅,我爹是鐵匠,我娘是繡娘,我家住在宣州筒子巷,今天跑出來買糖葫蘆……”巴拉巴拉。
嘴唇有點幹。
方秀甯,“我從家裡偷的銅闆掉到這廢墟中,聽說這裡燒死過很多人,我好怕,能幫我找一下嗎……”巴拉巴拉。
腮幫子有點酸。
方秀甯,“你也是偷跑出來的嗎?你是啞巴?不會說話?你叫什麼名字?理理我好嗎?”巴拉巴拉。
嗓子開始冒火焰。
那人,“我叫林雪。”
??
沒了?
方秀甯,“……”
她一口老血……她一口老血怄六年,已成血栓。
最可恨不過,六年後才知道,費盡心機套出來的名字也是假的!
現在為了裝失憶,她這口血還要繼續怄下去。
頓時覺得自己就像個河蚌。
人家産珍珠,她産血珍珠。
太子來将軍府确實和薛林昭沒什麼關系,他是找方秀甯談事。
因為制箋。
還是那個正廳,方秀甯在啃烤地瓜。
太子坐在主位,品着茶斟酌道,“林昭或許……林昭一定沒有和你說過,父皇已知宮中許多紙箋出自你手。”
方秀甯,“……”她一個字也沒有說過。
其實薛林昭才是河蚌吧。
太子道,“賜婚聖旨送到方家之後,你父方勉曾經請接親官員幫忙上書,因為你一旦出嫁,許多供給宮廷的紙箋将無法保證品質。”
當時王城來的官直接帶着聖旨和聘禮上門,隻給方家半個月時間準備便要接人走。
甚至宣旨之後就帶人住在方家,軍隊把守杭州四個城門。
意思是人我們看着了,不能出纰漏更不能送走。
但凡不是帶着聖旨,都是活脫脫的強搶民女架勢。
就算帶着聖旨也照比欺壓百姓就那麼差一點。
但是一聽說要嫁的是薛林昭,杭州城百姓夾道歡送。
方秀甯當時坐在車裡,心說這就是民心所向麼。
民心也是一點不管我死活。
太子道,“但父皇的意思是,叫你來王城做,還更方便些。方勉不得不接旨,所以……”
方秀甯心中一跳,所以……
太子問,“将軍府内的工坊準備好了嗎?”
方秀甯,“?”
薛林昭,“好了。”
她瞠目結舌,隻見那嘴巴死緊的河蚌公主轉過來,正對她道,“在你院落後方。”
頓了頓,又道,“城外大工坊還在建。”
方秀甯,“……”
這麼大事,為什麼不早說!
這是什麼很能忍住不說的事嗎?
任憑心中山呼海嘯,她表情還是漸漸控制回呆滞,雙目無神。
她不信有人心裡一點波動也沒有。
什麼冷若冰霜冷漠無情一定都是裝的,說不定薛林昭心裡也和她一樣每天錘牆抓地。
就裝吧,死裝。
我也要怄死你。
她上眼皮使力,看起來無辜又茫然。
方秀甯不太聰明,“工錢?”
薛林昭要死不活,“有。”
太子,“……”他不行,他快被這兩口子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