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看着面前這個姑娘,心中長久的郁郁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抓住秦王軟肋的揚眉吐氣。
他給出了今日叫來尹思宛最核心的指令:“朕有一道旨意頒給你,你将作為使者,去幽州宣旨,把秦王給朕召回來!”
尹思宛吃驚不小,她的疑問湧上喉頭,顧忌着在帝王面前。又生生咽回去。
皇帝當然看出來她想說什麼:“朕給你三個月,三個月之内,朕保你父親平安無事,可若你不能完成朕的旨意,你連同你的父親,一律以抗旨不尊的罪名論處!”
“陛下,這不合規矩,天底下沒有這樣的道理。”尹思宛聽着這近乎赤裸的威脅,一時也顧不得失禮了。
本來她就覺得這任務奇奇怪怪的,皇帝又是君又是父的,想召回兒子。還要自己這個外人插手,一看其中就必有原由,她一點也不想淌這趟渾水,别說這父子倆有仇,就是沒仇,讓自己勸說裴濟那個犟種改主意,尹思宛心裡直打鼓,不知道這個皇帝怎麼會覺得的自己有這麼大的臉面。
皇帝極輕蔑地笑了一下,為這個小姑娘的天真,他一錘定音,不容置喙:“朕乃天子,天下之主,朕說的話就是規矩!”
尹思宛掙紮道:“陛下,非是民女推诿,實在是秦王殿下他剛毅果斷,他若認定一件事,絕非外力所能轉圜。”
皇帝意味深長道:“别人不行,你可以。” 眼前的少女,仿若初春時節微雨中初綻的海棠,隻是站在哪兒,就帶來一整個春色滿園。這樣的姑娘,倒也難怪。
皇帝前一刻還在為把準了裴濟的脈沾沾自喜,轉念一想,這個臭小子,連自己爹爹的面子都不給,卻為一個女人屢屢破例,皇帝忽然又有點不是滋味了。
尹思宛不蠢。皇帝乃天下之主,謀臣辨士,什麼樣的人才找不着,卻把這樣的大任交給她。看重自己哪一點,她也能揣測幾分。
尹思宛苦笑,為皇帝這樣的誤會。皇帝要是知道,秦王在幽州對自己的惡劣态度,恐怕就不會有這樣的想法了吧。
“朕一向賞罰分明,你若是做成這件事,朕不但免了你父親的罪過,還要把你賜給秦王。” 雖然說,商戶之女,身份是低了點,但是話又說回來了,還能有誰身份貴重的過皇家,重要的是,他兒子喜歡,大不了以後賞個虛爵。
“砰~”尹思宛的心顫了一下。
打一棒子,給個甜棗。帝王禦下之術果然娴熟。
可是為什麼明知道,這是皇帝的威逼利誘,她還是可恥的心動了。
思緒紛亂如蓬麻,千般念頭在腦海裡遊走,因為,她不能拒絕皇帝,雷霆雨露皆君恩,她不能拿父親冒險。因為她知道故事的結局,秦王會登基,自己一心想抱一條金大腿,這是最快也最牢靠的方法。
還因為,蘇恒!
對,憑什麼這個人渣,做局陷害自己父親,讓自己滿門遭難後,還能勾搭上未來宰相的千金,一路如花美眷,平步青雲。蘇恒已是官身,即便父親出獄,她也不能奈他何,她不甘心。
或許,還因為……
她的心忽然亂了,呆呆說不出話來。
禦座之上的人,以為她是默認了。出聲招徕内侍,讓她去宮室略做休整,三日後出發。
尹思宛知道,這個任務她不接也得接了,隻好認命。
也不知道皇帝是因為她的識趣而高興,還是怕尹思宛就此跑路,反正他直接安排人,領着尹思宛在宮中住下。
尹思宛腦海裡交替閃現着蘇恒小人得志的嘴臉,和那時火場裡,裴濟馭馬前來,俯身握住自己的手,炎炎火光中,她看見他臉上飛濺的血痕,以及眼眸深處,連滿天大火也奪不去的光輝。
尹思宛從荷包中拿出那枚原以為再也沒有機會送出去的扳指,自嘲似的笑了笑;她果然是一個得寸進尺,不值得幫助的人。他發善心幫助自己,自己卻要聯合他父親一起算計他,逼他做自己不願做的事。
她原來是這樣一個人,怪不得裴濟從第一次見面時,就不願意幫她。
她收起玉扳指,也收起那些不該有的柔軟,現在的她太弱小,并沒有資格憐憫誰。如果讓自己和整個尹家體面有尊嚴的活着,代價是自己十惡不赦,她想,她會做的連眉頭都不皺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