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思宛最終被安排在玉澹宮。
她既然從心底接受了皇帝指派的任務,便也開始留心着破局之法。
她回憶了夢境中那個少年時期的裴濟,将重要的線索都記錄下來。同時也沒有忘記向宮人探聽一些舊聞。
這兩日,尹思宛除了被迫學習一些基本的宮中禮節,其他時間全在同這裡的宮女太監套近乎。奈何她們要麼是新進調派過來的,對早年往事一無所知,要麼一個個嘴巴很嚴,對宮中秘事諱莫如深。尹思宛費盡功夫也隻打聽到一點邊角料。
秦王幼年喪母,養育在淑妃膝下。
尹思宛漫不經心在飲綠軒周遭遊走,思緒又被拉回到曾經有關秦王的那個夢。
夢裡,秦王同那個已過韶華,臉上依稀留存着往日風韻的女子争吵的很厲害,甚至一度要發展成全武行,雖不明前因後果,尹思宛卻下意識的站在裴濟那邊,除了她像相信裴濟為人之外,更是身處夢境的那個時刻,被夢境之人裴濟那種雖未言說卻刻骨的悲恸感染了。
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
耳畔有風吹過竹葉的沙沙聲,尹思宛擡頭,入目一片蔥綠芭蕉葉,在重檐下舒展,可以想見,雨水連綿季節,雨打芭蕉的清脆之音,芭蕉園之後,植了幾尾湘妃竹,青翠欲滴,高低錯落。閉目輕嗅,暖風送來薔薇的香氣,想是四月末的和風吹開了前院的滿架薔薇。
尹思宛想,這間宮室的主人品味不俗。尹思宛出神之際,忽然聽到一聲輕斥:“喂,你是什麼人?這裡可不是能随便亂闖的的地方!”
尹思宛回頭,一個錦衣華服的女子立于身後,杏眼桃腮,面若銀盤,圓團團的臉上帶着幾分稚氣,眼角眉梢間略流露出幾分熟悉之感。那女子雙手叉腰,臉上帶着與可愛十分不相符的表情,她努力皺眉瞪眼,做出一副氣勢洶洶的表情,可配上那圓鼓鼓的臉蛋,實在沒什麼威懾力,更别說她藕荷色襦裙上墜着各式玲珑奇巧的小東西,香囊荷包,玉佩吊墜,甚至還有一把鑲滿寶石的刀,一看就是個玩心十足的小屁孩。
如若是在宮外,尹思宛肯定就順遂心意,去掐一把小姑娘肉嘟嘟的臉,再把人好好教育一頓,告訴她對待年長的姐姐應該有的禮貌。
不過,這是在皇宮大内。尹思宛這些天已經對宮裡的服飾稍微有點頭緒了,眼前這個盛裝的女子顯然不是宮女一流,若是宮嫔,年歲有不大對,她思索着這種面熟的感覺,心中對她的身份有了猜想,隻怕這是一個公主呢,又是一個得罪不起的家夥。
尹思宛按捺住轉頭就走的沖動,屈膝行了禮:“民女參見公主殿下。”
那姑娘對尹思宛一眼看出自己身份這件事有些驚訝,她哼了一聲,高傲地把脖子扭向另一邊。過後覺得不對,她還沒問完話呢:“喂,你快點出去,這裡不是你能亂闖的地方。”
尹思宛咬住下唇,覺得這個口無遮攔的小公主沒準是個套話的好對象,她故作為難道:“這裡是陛下讓我居住的地方,怎麼,公主覺得有什麼不妥嗎?”
這人正是宮裡最小的十一公主,封号昌榮,名沅。她打量着尹思宛,縱然不肯承認,眼底還是悄悄流露出乍見美麗事物的豔羨之意,到底年幼,還藏不住心思。
昌榮自幼跟宮裡幾個皇子關系都不錯,其中最好的還是楚王和秦王,不為别的,就憑他們三人都養在淑妃膝下。昌榮很久沒見過七哥了,這一日照舊來秦王幼時所居的宮殿睹物思人,沒想到碰到了尹思宛。
尹思宛這麼一解釋,她也聯想到了近日傳聞。父皇派遣的,去傳召七哥回京的使者。想到這一層,她原先被冒犯的愠怒迅速轉換成質疑。她圍着尹思宛走了一圈,上下打量搖搖頭,啧啧稱奇:“父皇怎麼會選了你。”昌榮不解的左手攬住肩膀,伸出右手的食指,無意識戳着臉頰,一下又一下。
尹思宛被她瞅得身上發毛,就在她要轉身告辭的前一刻,昌榮終于做好了給自己的心理建設,她亮晶晶的眼瞳骨碌碌轉,故意裝作好像随口一問的樣子問:“你,見過我七哥了?”若是她能管住自己,不斷往尹思宛臉上瞟的眼風,也許這番做戲能逼真些。
尹思宛耐着性子,想看看這個小公主葫蘆裡究竟賣的什麼藥,她點頭。
昌榮眼角的喜色一閃而過,又拼命克制,她方才還凝在尹思宛臉上的視線,一下飄忽起來,無所依從似的往地面瞟,長長的眼睫顫巍巍的。
尹思宛沒等多久,就聽昌榮問:“那你一定也見過也見過阿莊哥哥了。”她極不自然的咬住唇角,小女兒的嬌怯在此刻如此鮮明。
尹思宛反應了一下,問:“阿莊哥哥是誰?”
昌榮一下子不高興起來:“你怎麼這麼笨,阿莊哥哥是我七哥最好的朋友,是跟他焦不離孟的謝莊,謝希逸啊!”
“哦~,是他呀!見過。”尹思宛看破了故事走向,頓時有點索然無味起來,她并無心打聽這個小公主的少女心事,咱們就不能聊會你的秦王哥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