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宣靈往前幾步,站在了老婆婆面前。
那是位眉目溫和慈祥的老婆婆,手裡捏着一枝新春的柳條。
據本地人說,她姓藍,是方圓百裡最長壽的老人,已經一百多歲。
藍婆婆家庭美滿,一生順遂,每年都有許多晚輩少女來請她驅邪賜福,沾一沾福氣。
來的人多了,最後竟在河邊排起長隊。
藍婆婆見了,不光不覺得麻煩,反而拉着兩個孫女給她打下手,玩得不亦樂乎。
柳條沾過春江水,藍婆婆蒼老卻仍舊有力的手揮着柳枝,在少女的身周做出揮灑的動作,掃過衣襟、袖擺,水珠飛濺落在臉頰上,被日光一照,晶瑩剔透、流光溢彩。
用過的柳枝并未浪費,被藍婆婆手巧的孫女接過,編成花環,戴在宣靈頭頂。
少女屈膝行禮,嘴裡甜言蜜語,逗得藍婆婆哈哈大笑。
她離開時,提着裙擺,像蹁跹的蝴蝶,在草地上起起落落,最後停在了姜玄的面前。
她們确實很登對。
沈瑤卿收回視線,将加了好友的玉簡放回儲物镯,微笑着對藍婆婆道:“藍奶奶,您好。”
藍婆婆從孫女手裡拿了一枝新的柳條,還未動手,目光便正正落在沈瑤卿身上,“你、你是……”
“噓——”沈瑤卿傾身抱住她,打斷了那些未盡之言,“現在,您是長輩,我是晚輩。”
聲音貼在耳邊,很輕。
但藍婆婆聽清了。
沈瑤卿如願獲得了漂亮的柳條花環,往回走的時候臉上都噙着溫柔笑意。
她倒是看出來藍婆婆是位修者,沒想到藍婆婆也能看出她的修為。
凡塵真是有意思。
這位藍婆婆并非傳聞中的一百多歲,她是一名金丹期修者,壽五百,如今已經四百九十九歲。
她和沈瑤卿見過的許多修者都不一樣,修真者雖活得比凡人更長久、又有飛天遁地的本事,卻往往比凡人執念更深。
特别是成仙的執念。
沈瑤卿見過太多修者,無緣進階壽命将近之時,一念之差入魔的、修邪術的、奪人舍的,比比皆是。
這還是第一次見,有人在見識過修界的廣闊天地之後,仍願在生命的盡頭,回歸凡人的模樣。
也許是她前世太忙碌,雖被選為救世主,卻總是奔走四方、汲汲營營,從未真正了解過,她拯救的是一個怎樣的人間。
沈瑤卿呼吸有些急促,快步往奚回的方向走去。
奚回穩穩地接住了她的雙手,“怎麼了,你看起來有些不一樣。”
沈瑤卿覺得心裡軟軟的,忍不住抱他,“這個世界真好,你也好。”
奚回僵硬了一瞬,很快笑着摸了摸她的頭,“因為有一個很好人把這個世界保護得特别好。”
沈瑤卿被他逗笑,這才發現兩人大庭廣衆之下抱在一起,她從他懷裡掙脫出來,有些惱,“你怎麼不提醒我有人看着。”
奚回無比認真問:“有嗎?我隻看見你過來抱我,哪裡還看得見别人。”
他怎麼那麼會說情話。
真是可惡。
沈瑤卿轉過身,打算晾他一分鐘。
對面,隔着路過的行人,宣靈捏着玉簡向她招手,“瑤卿姐姐,玉簡聯系,有緣再會!”
“有緣再會!”沈瑤卿也回,轉頭卻發現奚回站在她身後,離得太近,差點一頭紮他懷裡。
“你……”
“卿卿,”奚回打斷她的話,将她的手抓緊,十指相扣,“我們的二人世界還有多久?”
沈瑤卿疑惑,“什麼?”
奚回目光灼灼盯着她,“你可不能再去找别人了。”
是因為她覺得好玩丢下他去要這個柳枝花環嗎?還是她和宣靈聊得太投入了?
可是他連女生的醋也吃嗎?
沈瑤卿某些方面很敏銳,知道他是在吃醋;某些方面卻遲鈍,不理解他為什麼吃醋。
他以前也不這樣啊。
以前可有人誇過,奚回是世上最大度的男子。
沈瑤卿慢慢道:“我也找不了别人呀。”
她這話在奚回看來顯然沒什麼說服力。
“你之前說,晚上要一起放河燈。”他轉移了話題。
這是沈瑤卿喜歡的節目,她果然被轉移注意力,“那我們現在就去買河燈!”
時間很快來到晚上,沈瑤卿捧着新買的燈來到河邊。
“奚回,你真的不自己放一個嗎?”沈瑤卿有點苦惱。
奚回托着她的雙手,“我和你共放一個就好了。”
沈瑤卿看着水面已經漂浮了許多蓮花河燈,略微思考了一瞬,“可是這樣我們就隻能許一個願望了。”
奚回盯着她燈光下的側臉,“那便完成你的心願就好。”
需要向神明乞求的願望已經實現了,剩下的他想自己來完成。
“那好吧。”沈瑤卿在紙上寫下心願,将紙條塞進花瓣裡,托着荷花燈放入水中,用力推遠。
奚回多看了一眼河燈離開的方向,記住了它的模樣。
他不經意問:“你許了什麼心願?”
沈瑤卿道:“說出來就不靈了。”
她已經是這個世界上最接近的神的存在,自然也該明白,這世上沒有所謂的河神。
奚回隻是想和她待在一起,不管做什麼,卻不想,她竟然信這個。
初春的夜微涼,奚回将她拉至身前,替她整理披風,聽她小聲打哈欠。
“困了,就回去睡覺吧。”奚回道。
沈瑤卿點點頭。
修者,特别是高階修者是可以幾天幾夜不睡覺不休息的,但沈瑤卿顯然不是普通修者,她每天晚上都習慣睡覺。
奚回在客棧開了兩間房,因為怕打擾她睡覺。
但現在,似乎也有别的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