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眼前人的眼睛更鋒銳上翹,是一雙潋滟含情的桃花眼,這讓她整個人的氣質都與傾玉大相徑庭,似笑非笑時仿若春水初生,一片被鳥雀啄壞的葉子落在水面,人心也跟着乍起波瀾。
奚回移開了目光,“你是不是刺客,我自有分辨。”
沈瑤卿于是點點頭,“是是是,這裡畢竟是山主的地盤,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這是陰陽怪氣。
奚回心中惱她不給自己面子,卻又因自己随意被她調動情緒而心驚,心中更防備了幾分,“有沒有人說過,你長得很像一個人?”
他的語氣很溫柔,像情人耳邊的呢喃,像情動之時的喑啞。
沈瑤卿還聽出了一點暗藏的瘋狂。
那雙清冷的鳳目沁着冷光,視線寸寸移動,像利刃,預備着将她的面皮一刀一刀片下來。
她在修真界混了這麼些年,跟許多危險分子打過交道,那些想殺她的人,就是這樣的眼神。
三十年過去,道侶的性格變得有些陰晴不定。
沈瑤卿好像真的認真思考了一會兒,才道:“不曾。”
男人的追逐的視線逐漸迷離,語氣溫柔而飄渺,叫人難以捉摸,“真美啊!”
沈瑤卿可不認為他這是在為她着迷。
果然,他下一秒便手上用力,差點捏碎她的下巴,“這麼美的臉,誰準你用了。”
沈瑤卿實在覺得他發癫也發得差不多了,擡袖揮開他的手,“這麼美的臉,是我天生的。媽生臉、無整容,童叟無欺。”
沈瑤卿現在的身體,是用系統給的材料捏的,臉是按照她在現代的臉一比一還原的,絕對原生。
奚回見她輕松拂開自己的手,不由驚訝了一瞬,而後毫不猶豫揮手施法,用一段白绫将人結結實實綁了起來。
這是件法器,一時不好解開,若是強行沖開,必然會傷害法器的主人。
沈瑤卿看了一眼奚回,心想算了,他那麼嬌氣,以往不小心給他弄傷了,一個月都哄不好,還是老實點吧。
奚回見她不再掙紮,果然滿意了,他道:“聽說過傾玉仙尊嗎?”
沈瑤卿點點頭:“聽說過。”
奚回正等着她的下文,然而久等不到,轉頭去看,發現她正在研究白绫上的陣紋。
白绫底子是純白的,陣紋是暗銀色的,燭光落在上面,似有光華流轉,既實用、又美觀。
三十年過去,修真界的法器水平又進步不少,這陣紋時明時滅,一虛一實,勾起了沈瑤卿的興趣。
奚回見她不搭理自己,大力捏着她的胳膊,把人掰過來,眼神冷冷地盯着她:“聽說過……呵!你們這些小輩,若不是傾玉仙尊,又怎會有你們的快活日子。可你言語之中,對其毫無敬意,可見不過是個忘恩負義之徒。”
沈瑤卿:“?”
被罵了?
不是?三十年不見,道侶好像有點病了。
沈瑤卿試探道:“傾玉仙尊仁愛衆生、慈悲萬物。”
奚回冷哼一聲,“算你識相。”
總算混過去了。
奚回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逐漸柔和起來,“你有沒有興趣,留在我身邊?”
這一刻,明明他溫柔得與前世一般,沈瑤卿卻莫名打了個寒顫,就好像,在他泛着笑意的眼底,看到了一些更危險的東西。
如同暗處窺伺的毒蛇,随時準備沖上來,給他的獵物緻命一擊。
沈瑤卿被自己的腦補吓到,感緊搖晃身體,抖落一地雞皮疙瘩。
奚回以為她是在搖頭,眼神不由一厲,那些溫柔的表象便如鏡花水月,轟然碎裂,底下更深更沉的東西浮上來,染上瞳孔,如同深淵寒潭,令之直視不由毛骨悚然。
“你不願意,我有的是辦法,讓你願意。”他說。
沈瑤卿有心聽聽,他這些年有什麼長進,便道:“我若不願,你待如何?”
奚回:“一百年前,南疆有一位亦正亦邪的魔修,他曾研究出一種蠱蟲,名喚噬心蠱,通過蠶食宿主的魂魄意識,可令其淪為下蠱之人的傀儡,要試試嗎?”
這可真毒。
沈瑤卿終于知道奚回哪裡不對勁了。
以前,就算他會面無表情地威脅人,沈瑤卿也知道,那是假的,那些肮髒下作的邪修手段,他是不屑做的。
他終究是那個人人稱頌的奚回公子,言念君子,溫其如玉。
但現在,沈瑤卿看着他的臉、他的表情,她有些不确定。
沈瑤卿自是與他素不相識,那麼他想要得到的,無非是這張與傾玉七分相似的臉。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要是她敢搖頭,他會毫不猶豫地給她下蠱。
但她隻是道:“可以,但你要告訴我,你和傾玉是什麼關系。”
奚回冷冷盯着她,“你有什麼資格知道。”
沈瑤卿無所謂地笑笑,“不說也罷,我不過好奇。”
“自然是因為我愛她。”奚回毫不猶豫。
沈瑤卿不由“啊”了一聲。
奚回繼續斬釘截鐵道:“我愛慕傾玉仙尊,愛她愛到不可自拔,你長得像她,帶在身邊,可以一解相思之苦。”
這是真話,又或者半真半假。
說謊的最高境界,就是把自己也騙過去。
但沈瑤卿隻是低頭,看着自己的鞋尖。
騙人,她想。
通常,奚回才不會對一個剛認識的人坦誠相待,如果他說了些半真半假的話,隻有一個可能——
他想從我身上得到些什麼。
而剛剛那些話,是為了安撫我。
但沒關系。
奚回,知道你沒死,我很高興。
太善良的人,活着很累的,我很早以前就說過,你可以多一點算計,再多一點,也沒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