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雲道:“那就行,航班發給我,我派車去接你。”
挂了電話,陳嘉煦才覺得有些恍惚。
自從回到京市以後,他從前離不開手的煙居然一根都沒碰了,今晚待在酒店的時候居然也滴酒不沾,就好像一回到京市,他就變成了另一個陳嘉煦似的。
變成了從前的那個小小的、乖乖的陳嘉煦。
周向西也一定不會知道真正的陳嘉煦在港島是怎麼過的。
如果周向西知道了,會怎麼想呢?自己從小看到大、從小守到大,那個最乖的、總跟在他身後的陳嘉煦,早就已經不見了。
想到這裡,陳嘉煦就無端端感到些煩躁。
這些年,他去過醫院,看過醫生,也吃過藥,他知道自己其實就算不演電影都已經在走林鳯曉的老路,但直到他走到這一天才發現,原來自己真的無能為力。
病情嚴重的時候,陳嘉煦會通過喝酒麻痹神經,據龐雲說,她見過最可怕的一次,是她某天深夜因為工作原因聯系不上陳嘉煦,腦子一抽就去了陳嘉煦的家,結果用備用鑰匙打開門,發現陳嘉煦靠在沙發上,一隻手搭在靠背上,手腕上的鮮血還在滴答滴答往下流。
但陳嘉煦醒來時,是什麼事情都不記得的。
其實這種狀況不是一次兩次了。
但陳嘉煦隻把這種情況當成自己喝酒喝多了,喝懵了,喝斷片了。
直到龐雲實在是擔心,強行把他送去醫院,做了一系列檢查後,醫生說他這是由于焦慮和抑郁過于嚴重造成短暫的失憶現象,其實這是他的大腦在試圖保護自己生發出來的一種機制,但很顯然,這種機制并沒有真正保護到陳嘉煦。
在他每次失憶的那段時間裡,他都會做一些或輕或重傷害自己的事情。
龐雲野曾經崩潰過,她是個輕度暈血的人,卻一次次把陳嘉煦從自傷的邊緣搶救回來,她曾經咬牙切齒地說:“我要是你的親人,非把你扇醒才好。”
陳嘉煦曾經問過醫生:“我這個病,如果再嚴重下去,有一天會忘掉從前認識的人嗎?”
“認識的人?”醫生問,“是程度很淺的那種嗎?”
“不,”陳嘉煦好像一點兒也不怕,托着下巴在桌前,輕聲道,“是關系很深的,一起長大的、和親人一樣的那種。”
“不好說,”醫生扶了扶眼鏡,“如果每天都接觸,可能不會忘,但如果太久沒接觸,你可能在某次身體保護機制起作用的時候,就會忘掉一些人和一些事,其中可能會包括對方。”
陳嘉煦不說話了。
……
陳嘉煦沒想到自己開着車也會發病。
他覺得自己今天的情緒很穩定,完全沒有誘發的病因,可當開着車的時候,大腦中有一根神經突然在某一瞬斷電似的,緊跟着陳嘉煦感覺自己開始從頭麻到腳,就意識到事情不對了。
陳嘉煦緊急把車靠邊,打開了雙閃,可即使是這樣,他還是覺得自己渾身麻木得厲害,連意識都不受控制般,他把頭抵在方向盤上,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但最終還是失敗了。
陳嘉煦想開車撞向眼前的樹,因為他覺得頭好痛,想一了百了,可是又怕自己失控後做出什麼舉動傷害到路人或者别的車輛。
失去意識的前一刻,陳嘉煦用顫抖的、發白的手指點開手機,點開了一個已經多年沒有通過話的電話号碼。
按下撥通鍵的瞬間,陳嘉煦又想,他好像忘了,周向西的手機已經關機了……
……
“向西哥,”東西酒館裡,林東拿着周向西剛充了一半電的手機過來,“你的手機響了,有人給你打電話。”
周向西原本靠在躺椅上閉目養神。
聞言,他睜開眼,從林東手裡接過手機。
看着手機屏幕上那串熟悉的、沒有備注的号碼,周向西卻沒有立即接通,而是看着那個号碼不斷閃爍着,感受着手機在手心裡不斷地震動着。
林東在身邊看着:“不接嗎?”
周向西看了很久,最後按下了手機一側的關機鍵,“咔擦”一聲,電話挂斷。
他漠然說:“不認識的陌生人,為什麼要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