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衣服,面色也慘白的韋秋蘿,一講起她的丈夫,整個人都明媚了起來。
多了表情、必要的時候還有手勢輔助,講起他們的約會甚至眉飛色舞。
完全看不出是個已經死去的魂靈,反而像初春情窦初開的少女,在與友人秘密地分享自己的心事。
或許真正的愛就是讓自己變得更加生動吧。
程淵若有所思:“你想見到他嗎?”最常見的執念就是再見一面那個人,再見一面就好。
沒想到韋秋蘿十分堅定地搖頭,生怕程淵要她見他似的。
“不想,一點也不想。我在成為植物人的時候還有意識,我那個時候在腦海裡拼命地大叫,不要在堅持了,不要救我了。”
讓我以最美麗最漂亮的樣子死去吧。
你千萬别見到我現在的模樣,記住我最美好的時候就好了。
她怅然若失地想着。
“嗯......”情況有點特殊,程淵有點沒反應過來。
韋秋蘿想解脫,一定得從她老公那下手,可她死活不想見到她老公。
荒謬啊。
他淡淡地想,這可如何是好?
“那你先告訴我們,他在哪裡,我們先去看看他?”程淵試探地問道。
沒想到韋秋蘿很爽快就答應了,完全配合他,問啥說啥,還給出了無比詳細的地址以及簡單的個人信息。
這男人住在商圈附近的樓棟裡,那樓裡的牆面都泛黃了,破破爛爛的牆皮掉了一地,也沒人掃。
程淵心說:這男人,果然到處還債,住在這裡必然是沒什麼錢吧?
他倆掐點站在門口——現在還沒打算和那男人見面,隻是先來看看什麼情況。
還是韋秋蘿告訴他們的下班時間,男人現在打了三份工,幾乎從早到晚都在忙。
第一份工作是早上五點到八點在早餐店做雜工。這個時間的早餐店最忙,他得負責端盤子、收拾桌子,有時候還要幫廚洗菜、切菜,甚至被叫去和面。
第二份工作是從九點到下午五點,在商場做奢侈品專櫃銷售員。這人有一套西裝,正好看起來勉強有個樣。
最後,他匆匆吃個飯就要去酒吧做服務生。
程淵他們等的就是這人晚上吃飯的空檔。
果然,大約五點多鐘,一個穿着剪裁合身的黑色西裝、打着深藍色領帶的男人站在門口。
他的頭發梳得一絲不苟,整個人幹淨利落,有雙桃花眼,感覺他看 牆上奇怪的小廣告時都顯得格外深情款款。
程淵和陳默對視了一眼,心裡瞬間冒出了一個想法:這人窮歸窮,倒是挺會打扮啊?看起來十分成功人士。
這位假冒僞劣的‘成功人士’叫于江安。于江安磨磨唧唧掏了半天鑰匙,終于從内襯不知道哪個破爛口袋裡翻出來了一把拴着電話線圈裝飾的舊鑰匙。
接着在門口“咔嚓咔嚓”了半天,才堪堪征服了咬合不強的門鎖。
程淵看得自己都着急了:合着這位仁兄給自己兩個小時的吃飯時間有一個小時都用來開這破門了。
好容易看見于江安進了家,程淵立刻揮揮手示意陳默跟上,神态活像正在召喚兄弟的湯姆貓。
倆人做賊一樣(也差不多)趴在于江安那形同虛設的破門上,還不敢完全貼着,生怕這老門出賣二人,發出什麼嘔啞嘲哳難為聽的響聲。
程淵的腦袋輕輕靠在門邊,陳默的腦袋頂在他的上面。
倆人聽見什麼鍋碗瓢盆的聲音,大概是于江安正在給自己湊合一頓飯菜,接着就是電話鈴聲。
手機響起來的時候,于江安正右手拿着鍋鏟,左手颠着鍋。
他從不去外面吃飯,外面吃,再怎麼節省也沒有自己做來的便宜,他每天都自己就和一下。
于江安用腦袋和肩膀夾住手機,他很高,還要略彎腰劈腿的才能讓手垂到竈台上的鍋上,結果整個人呈現出一個奇怪的姿勢。
他一邊炒着不帶肉星的青菜,一邊“喂?喂?”起來。
“我可以系圍裙啊。”
“不是,我可以在外面系上圍裙。”
“明明沒有這項規定,員工穿什麼不都是個人自由嗎?”
“憑什麼針對我?”
雖然占據門破不隔音,且房間極小的優勢,但介于抽油煙的聲音以及鍋鏟碰撞聲的吵雜,程淵和陳默最多隻能聽見于江安的說話聲音,根本不知道電話那頭在說什麼。
倆人拼了命根據這些隻言片語去猜測。
“要求所有員工系圍裙上班,他那三份工作裡就第一個符合,給他打電話的肯定是早餐店老闆。”程淵笃定道。
“他說穿什麼是個人自由,這老闆對他着裝頗有微詞。”陳默補充道。
“他覺得針對他,說明隻有他出現了問題,和其他人都不一樣。”程淵一邊若有所思地點頭一邊說道。
倆人安靜了片刻,然後程淵擡頭,陳默低頭,倆人四隻眼睛瘋狂對視後——
“于江安這個活爹他嗎的非要穿西裝去早餐店幹雜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