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郁恕君迎着他的目光,沒有半分退縮。
傅仙兒覺得自己該落荒而逃的。可他沒有,他的心仿若落入一條溫順的河流,隻覺得熨貼,甚至生出了若這個人是郁恕君,是男是女好像也沒什麼重要的覺悟來。
他輕輕朝郁恕君笑了笑:“又不是你的錯。”
這一笑,讓郁恕君原本固若金湯的内心頃刻土崩瓦解,他别過臉,手卻摸過去緊緊握住傅仙兒的手,而後又轉為十指交纏。傅仙兒的手滿是練劍磨出來的薄繭,但他堅定又火熱,如同溫暖的懷抱。
“受刑的時候,你在想什麼?”
傅仙兒沒想到到了這會兒,郁恕君又問起了這個。
“我在想,發明這些刑罰的人,都是混蛋。”
郁恕君被逗笑出來,他抿起嘴:“師父明知道這些刑罰是徒兒定的。”
“是啊。”傅仙兒侃侃而談,“我一邊受刑,一邊心裡在罵,郁恕君這個混蛋,郁恕君這個混蛋,這樣就好受多了。”
郁恕君差點又破防了,台獄每一道大刑,他曾經都嘗試過,有多煎熬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何況傅仙兒是連着一起,一道接着一道。
傅仙兒卻道:“不要說對不起。”
“我說了,不是你的錯,所以不要自責。”郁恕君的手溫溫涼涼,這雙手和他比起來,柔若無骨,玉璧無暇。他堅定道,“不要自責。讓我成為你一往無前的助力,而非讓你投鼠忌器的軟肋。”
郁恕君眼中的痛苦之色慢慢褪去,而後嘴角微微揚起,終于露出一個釋然的笑來。
半晌他道:“今日早些睡,明日帶你去個好地方。”
“什麼地方?”
郁恕君将他的亵衣又給穿回去,隻道:“明日你就知道了。”
傅仙兒嘿了一聲:“你還打起啞謎來了。”
郁恕君不管,一指他的身側,恬不知恥道:“今日我要睡這裡。”
“多大的人了,還和小孩子一樣。”傅仙兒白了他一眼,扭頭往裡一翻,郁恕君便喜滋滋在他一旁躺了下來,心裡想,這床小了,改日命陳啟重新打一張大點的床來。
“我聽說,師父今日認了柳惠方這個徒弟。”
那必是陳啟說的,傅仙兒翻過身,嘟囔道:“這位少爺,你連這個都要吃味?”
郁恕君從喉嚨裡哼了一聲。
傅仙兒躺回去,道:“柳惠方天資不錯,來日你們師兄妹,互相也能幫襯不是。”
郁恕君反唇道:“親兄妹尚且要拆台呢,半路認的師兄妹便能勁往一處使了?”
他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郁府那亂七八糟的關系,天底下能有幾家。傅仙兒認真道:“這柳惠方看起來柔弱,心裡主意定着呢,她将來會成器的。便是不成器,多個活潑可愛的小師妹,你也多擔待些。”
郁恕君的頭搖得像撥浪鼓一般,眼神驚恐道:“我可不想有個像吳霜兒一樣的師妹!”
……
傅仙兒索性也耍無賴:“反正已經認下了,就這麼着吧。”
郁恕君不開心,郁恕君有了小脾氣。
傅仙兒望了他一眼,這話題是不能再聊了,轉而道:“我還沒來得及問你,郁禮的喪事都處理完了?”
郁恕君這才正色起來:“都處理完了。前日傍晚,三房搬了出去,住到了清水巷的宅子裡。我去看過一眼,位置雖算不上多好,但宅子寬敞,左右也都是些清貴人家。如今三房正該低調的時候,這樣也挺好。”
傅仙兒聽罷歎了口氣,郁府三房與大房二房積怨已久,他道:“這樣匆忙搬出去,估計是真的要斷了來往了。”
郁恕君的眼神卻是冷冰冰的,全沒有半分惆怅之色。有些事他不準備告訴傅仙兒,就比如他已去找過許采雲,知道郁禮死于一種特殊的蠱蟲,也派人去調查過那幾個商人,順藤摸瓜摸到了郁家二房郁方舟的頭上。他幾乎已經可以确認,郁府大房二房已投靠了裴黨,徹底站到了他的對立面。再加上郁禮死的時機那樣湊巧,這一樁樁一件件,就好像是有人織了一張密不透風的網,要把他,把禦史台一網打盡。
盛京的風雲變幻,容不下一絲柔情。稍有不慎,便會墜入萬劫不複之地。即便是郁恕君,其實沒有多少選擇的餘地。
他道:“斷了也好,清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