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白衣劍客聞罷此言,一言不發便甩劍向陳青之刺去。他看起來十分随意,但這一劍帶着勢如破竹般的凜冽劍意,仿若如雲湧般撲來。陳青之心頭頓時一片冰涼,心知這一劍若刺來,他絕無接下的可能。
但他隻微微挪了下腳,讓自己的腿站得更穩一些。
刹那之間,隻聽一聲清脆的铛聲,一枚飛石撞歪了劍身而後刷地沒入陳青之身後的院門之中,深不可見。那柄劍被一擊掉頭,重新落回了白衣劍客的手中。
白衣劍客提着劍,擡起頭盯着屋頂的傅仙兒,二人就這麼隔空對峙着。
風揚起傅仙兒的衣擺,他道:“年輕人,你武功不錯,不知是哪門哪派的傳人?又為何要冒充我四處行兇?”
“在下馮書閑。”白衣劍客道,“你又是誰?”
傅仙兒氣笑了,他道:“你這身裝扮,你問我是誰?”
馮書閑挑了挑眉,不接他的話。
“老子就是傅仙兒。”傅仙兒一甩衣袖,他一路追兇至此,沒想到這個在江湖上敗壞他名聲的罪魁禍首居然不認賬,他頓時火冒三丈,喝道,“你看看你這身衣服,這發飾,這香囊,你你,你竟然說不知道我是誰!”
遠遠看着,二人便如照鏡子一般。
馮書閑卻道:“難道這白衣隻你穿得,别人便穿不得?”
傅仙兒詞窮,一時竟覺得馮書閑此話好像也沒什麼問題。他咽了下口水,又問:“那這些門派與你有何怨仇,你要殺人家滿門?”
馮書閑回道:“瞧他們不順眼,便都殺了又如何。”
陳青之與吳霜兒剛剛互相攙扶着走到傅仙兒腳下的屋檐下,聽到此話,他擡頭對着傅仙兒怒吼一聲:“你能不能不要和他講這些廢話,他殺了我菩提門三十六人的性命,快把他抓起來,我要把他送去官府!”
傅仙兒低頭看了灰頭土臉的二人一眼,仿佛才看到他們一般打趣道:“你們兩個小朋友,武功不行,膽子卻大,今日我若不來,你們兩個都得丢了小命知不知道。”
陳青之惱羞成怒:“你上不上,不上我自己來了。”
吳霜兒眼看着陳青之要來真的,央求道:“大師兄,你快幫幫青之。”
傅仙兒搖頭心道,這小師妹還沒嫁出去,心已經都在這姓陳的小子身上了。罷了罷了,反正他此番來,也确實是為了把這個姓馮的揪出來。
“霜兒,劍借給師兄用用。”
吳霜兒臉上頓時露出喜色,一劍甩上去,“接着。”
傅仙兒飛身而下,一手接過劍,人已如燕子般飛掠而過。他武力全開,從高處而下,挾着勢如萬鈞的劍氣而來。即便陳青之與吳霜兒離得有三丈遠,也被撲面而來的劍意壓得喘不過氣來。
傅仙兒狂笑一聲:“年輕人,這天底下除了我自己,誰也不能打着我的名号為非作歹,今日我便要替天行道!”
陳青之頂着狂風,大喊一聲:“我要抓活的!”
他話音剛落,隻聽砰得一聲,千峰山莊的大門在兩劍相撞之際,在兩股強大的力量瞬間沖擊之下,轟然倒塌。
就在黃塵飛揚之間,隻聽清脆一聲咔嚓,馮書閑的劍斷了。
他蓦地吐出一口血,而後忍不住又一口。血滴落在他胸前的白衣上,如同朵朵盛開的紅梅。
馮書閑愣愣垂頭,不可置信地喃呢道:“我果然還是……敗了。”
那可是慘敗!傅仙兒到了這個年紀,已經很少像少年時候那樣喜歡狠鬥,動不動就把人打個落花流水,以彰顯他高深絕妙的武功。今日這般,實乃馮書閑欺人太甚。
傅仙兒收了劍勢,白衣在他蓬勃的真氣之下飛揚散開,他站在滿院狼藉之中,遠遠看着仿若一朵從淤泥之中向上綻開的清蓮。
他将劍挽出一抹金色的劍花,而後前輩模樣十足地一指:“年輕人,你天賦不錯,再練十年,勉強可以與十年前的我一戰。”
這話說得怪不要臉的,可天底下卻沒幾個人能反駁。
馮書閑經脈遭受重創,擡頭冷冷看着傅仙兒:“你得意什麼,不過是有個好師父……”他話音剛落,陳青之已在吳霜兒的攙扶下走了過來,一腳踹在他的膝彎處。
馮書閑跪倒在地,悶哼一聲。他那身白衣沾了血和滿地的灰,再也不複白色的純粹。
陳青之提劍架在他的頸側,怒目看着他:“你為何要殺我菩提門滿門,他們和你有什麼仇什麼怨,你要将他們趕盡殺絕!”
馮書閑擡頭看了他一眼,如同看着什麼死物一般,他冷冰冰道:“一群蝼蟻,殺便殺了,問什麼緣由!”
陳青之目眦欲裂,提劍便想揮下去:“我殺了你啊啊啊!”
他腿傷沒好全,重心沒擺正,劍揮到高處身子一歪,差點仰頭摔在馮書閑頭上。吳霜兒費盡力氣撈住他,沒好氣道:“現在不能殺,此人冒充我大師兄殺了那麼多人,應該把他送到武林盟去。你現在一劍殺了他,我大師兄身上的污名就再也沒有辦法洗刷幹淨了!”
“武林盟,你指望那群廢物?應該送去官府才是!”陳青之臉上挂不住,惡狠狠地瞪了眼仿佛已進入定狀的馮書閑。他忽然發覺傅仙兒許久不說話了,轉過頭去,見傅仙兒就凝着眉站在那裡。
他不耐煩地吼了傅仙兒一聲:“你站在那裡做什麼?你覺得呢?”
傅仙兒伸出一隻手指摁在唇上:“噓。好像外面來人了。”
“嗯?”
傅仙兒輕輕一躍,攀到屋頂之上,眺目遠望,隻見山路之間黃塵滾滾,一隊數十人的車隊正往千峰山莊而來。他眯了眯眼細瞧過去,隻見那為首的馬車之上,一枚刻着“禦史台”三個大字的旌旗正随風飄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