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由儉吐得臉色發白,坐在上風口緩了半天,才漸漸恢複了過來。
見幾人出來,他忍不住問:“看出個什麼名堂沒有?”
傅仙兒等人眉頭緊皺,進去一趟,心裡的疑惑反而更深了。
李由儉啧了一聲:“得了,用得着你們幾個瞎操心嗎?”
傅仙兒問:“李大人就沒查到些什麼嗎?聽聞藥神死之前,一直與征北将軍的姻親林家有往來。”
李由儉道:“本官派人去問過,林家就是找藥神買些藥材,都是些生意上的往來。”
陳青之接道:“沒有别的?口說無憑,應該差人去他府裡搜查一番才是。”
李由儉唬道:“胡說什麼呢。林家背後可是征北大将軍,人家戰功無數威名赫赫,我一個七品芝麻小官,無憑無據跑人家家裡去搜查,我這官還要不要做了?”
陳青之哼了一聲,撇頭氣道:“姨夫既然如此膽小怕事,又何必非要做這個破官,回家去好了。”
李由儉站起來,拍了拍衣擺上的塵土,無所謂道:“官場上哪能那麼直腸子,算了你小孩子家家也不必懂這些。”他擡起袖子聞了聞,差點又吐出來,“走走走,回家陪姨夫喝一杯去。”
他轉頭對傅仙兒道:“這位傅大俠,你也一起。”
陳青之忍不住諷道:“姨夫若是要請他喝酒,那得多備一些酒才行。”
李由儉與傅仙兒對視一番,竟都笑了起來。
傅仙兒不曾想,這李縣丞竟也是個好酒之人。
幾人一道回了李府,洗簌一番後,李由儉差府上仆從地窖中搬上來兩大缸燒酒,就擺在他的院中。又幕天席地擺上了桌椅飯菜,天還未黑透,幾個人已喝過一輪。
吳霜兒酒量淺,幾杯酒下肚已是醉酒之态,滿臉通紅趴在桌上。陳青之酒量不濟,隻淺淺沾了幾杯,饒是如此,他也已有幾分微醺之态。倒是李由儉,和傅仙兒也算是棋逢對手,酒喝過半,也全無一絲醉意。
陳青之換上了茶,又讓仆從給吳霜兒泡了醒酒湯。李府請的都是浙東來的廚子,是以桌上菜式甜品都是浙東的口味,尤其是一道爆炒血蛤,火候掌握的正正好。
陳青之獨自剝了幾個入口,隻覺鮮香四溢,他問:“姨夫在外面做了這麼久的官,想家不?”
“怎麼,連你也想來勸我?”李由儉已年過四十,風霜已在他鬓邊留下歲月的痕迹,也不知是不是喝過酒的緣故,他的眼眸雪亮,他道:“你姨總想我早些家去。這世道,家裡好,吃穿不愁,一輩子平平穩穩。可身為男兒,姨夫我心裡也有齊家治國平天下的野心,我雖然沒什麼本事,也想為天下百姓盡一分力啊。”
陳青之瞥了一眼傅仙兒,道:“那姨夫可知道,禦史台已領了皇命去浙東了嗎?”
“聽說了。”李由儉歎了口氣,眼中的光黯淡了幾分,“聽說他手裡還有一本賬簿。”
“那份賬簿,也不知是不是真的。”陳青之說着,眸光移到傅仙兒的臉上。
他這雖是疑問,可聽他語氣,分明不信。
李由儉踟蹰道:“水師的爛賬,我也有所耳聞。這些年從浙東到閩南匪禍就不曾斷過,死的人也不在少數。水師年年領着朝廷貼補的銀子,這錢花在了哪裡?如今鬧出了逍遙島的事,若說沒有内情誰會信呢。”
傅仙兒凝笑不語,隻是又給自己斟了杯酒,邊道:“李大人是個明事理之人,我敬您。”
見他不理會自己,陳青之又道:“我覺得肯定是假的,這些都是禦史台為了打擊裴相的陰謀。”
傅仙兒被陳青之的固執氣笑了:“浙東若是清白無辜,禦史台的陰謀詭計也沒有施展的地方。我覺得陳公子也是奇怪的很,你自诩俠士風流,不去為逍遙島死去的一千多位百姓主持公道,卻一力維護這些中飽私囊罔顧百姓利益的蠹蟲。”
陳青之嗖地站起身:“逍遙島之事出在浙東,難道浙東官員就要背負全天下學子的怒火嗎?”他瘸着一條腿,還是忍不住踱來踱去,顯然心頭的惱怒不是一日兩日,“這些年浙東百姓安居樂業,你以為是誰的功勞?是靠那三年五載就換個人坐上去的皇位嗎?還是靠那些吃着祖宗蔭封貪圖安逸的勳貴侯爵?都不是!靠的是裴相,還有裴相一手提拔起來的寒門大小官員,他們才有如今的富足生活!”
傅仙兒道:“所以陳公子是覺得,官員隻要會治理經濟民生,便是他殺人放火惡事做盡都沒有關系?”
“我可沒這麼說!”陳青之大怒,“傅仙兒,你不要偷換概念,我們現在是在說郁恕君公報私仇,企圖借逍遙島之事打擊異己之事!”
傅仙兒這會兒頭腦比他清晰的多,抓住這一點不放:“那若是浙東官員确實貪污受賄,中飽私囊,陳公子以為用這些年治理浙東的功勞可否相抵嗎?”
陳青之臉上漲得通紅,他多年信奉的善惡觀不容許他點頭,可他要是順着傅仙兒的話說下去,那他就會自己打自己的臉。